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雪落云廷 > 第十章突变·决斗
    段尘回眸看他的瞬间,突然头顶上空炸开一枚响箭,绯红色的光圈绕着一个“无”字,鲜亮色泽灼得人眼睛一痛,很快便消失在漆黑夜空。紧接着,稍远处的天上接二连三显出同色标识,似乎是一种呼应,很明显是某个派别的成员在彼此联系。

    段尘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被周煜斐一把拽过去,带着人三两步躲开打过来的袖箭。眸色阴沉得吓人,额头青筋暴凸,头也不回劈声怒吼:“姚舒儿,你疯了!”

    原本整条街上行人很多,吆喝声唱戏声嘈杂一团,因此初时天空炸出几枚响箭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动静。可周煜斐这一声怒吼是灌注了内力在里头的,一嗓子贯穿几乎整条街,不懂功夫的平民百姓更是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连带茶楼里头的人都听得分明。

    段尘在反应过来那个“无”字代表的正是“无谅门

    ”的同时,也想到周煜斐这一嗓子怕是会惊动赵廷和展云,一时又惊又怒,直怕姚舒儿这么一闹坏了府衙拿人的全盘计划,手肘往后一兑就要挣脱开去,清冷嗓音也含了丝恼怒:“吼什么!赶紧拿人才——”

    话未说完,就觉紧贴着自己后背的身躯突地一僵,耳后传来一声闷哼的同时,腰上也是倏地一紧。段尘低头一看,就见一条灰蓝绸带缠绕过自己腰部,紧接着身子一个前倾,脚下踉跄两步跌出周煜斐怀抱,进而整个人被提起来往一个斜角飞去。

    仓促间段尘偏头朝后望去,就见周煜斐一只手臂抓扶着身后墙壁,身子一点点软倒下去,同时稍远处大方等人已经赶到跟前。茶楼里也奔出不少身影,接连巷口的街道拥堵不堪,根本分不清哪边是哪边的人。

    段尘下意识的找寻那道雪色身影,却只看到下面黒鸦鸦乱作一团,兵器相击的铿锵声顺着啸啸风声拂过耳边,下一刻,就被人抱个满怀,那人胸膛微微震颤,语带笑意问候道:“落儿,别来无恙啊?”

    段尘咬着牙想要从那人怀里挣出来,却被人瞬间点

    住几处大穴,顿时周身瘫软,连带嗓音都是带了颤的:“手底下人…联合一处反你,你还有空,在这…”

    李临恪抱着人几个纵跃,很快就落入一处宅院。抱着人从房檐跳下,初一着地便将人打横抱起,一边啧啧笑道:“落儿落儿,都过了这么久,你转移人注意力的功夫却没甚长进。”

    段尘心口一窒,面上仍没有任何波动:“我说的是实话。少了无谅门,你就相当于…失了一条臂膀。以后打探消息,杀人灭口…”

    李临恪一脚把门踹开,抱着人直进内室,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并不是随便找个地方落脚。抱着人坐在一方软榻,李临恪抬手一扫,屋子四角亮起几盏红蜡,另一手托着段尘后脑将人搂的更近了些:“原来落儿这么为我担心哪!”

    说话间,微弯唇瓣已经贴近段尘一侧脸颊,轻轻摩挲两下,便移到紧紧抿着的唇角,舌尖儿一扫,便含吮上娇软唇瓣,一边亲一边低声笑道:“落儿,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万柳山庄,京城,杭州,无论

    我去到哪儿,不出半月你肯定也会抵达…这回又是为着查什么案子,嗯?”

    段尘原本麻痹的身子因为这般狎昵举动瞬间僵硬,一股森凉之气顺着后脖颈一路下滑过整条脊柱,若不是因为被人点着穴道,恐怕当即就能打起寒颤来。李临恪却似乎浑然不觉,探出的舌在段尘唇上细细描绘,略微带了一丝异域腔调的嗓音比往常更低哑了几分:“乖,张开嘴…”

    李临恪半眯着眼,腾出来的一只手轻轻揉捏着段尘小巧耳垂儿,又长又翘的睫毛随着唇上动作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半散在身后的发丝也滑过肩颈,落在怀中人儿的颈窝。

    段尘紧抿着唇,往日清澈到微微泛蓝的眼白此时染上浅浅红色,映着水光的眸子死死瞪着对方,真真恨不得一掌劈死眼前这人,也免得被他这般折辱!

    李临恪却挑起一边唇角笑得满不在乎,看着人的目光也更加浓烈几分,似乎是因为她携带了杀意的神色更起怜宠的兴致。肆虐过耳垂的手指顺着肩侧一路滑

    过手臂,最后握住手腕,修长手指似欲与人纠缠,却在触碰到一丝微凉触感时所有动作都停下来。

    执起段尘手掌,捏着人小指上的银环偏头问她:“这是什么?”

    段尘见这人离自己稍微远了一些,努力控制着自己嗓音不要带出颤来:“文定之物。”

    李临恪眉尖微拧,偏头想了想才问:“订婚?”

    见段尘用眼神表示肯定,李临恪唇角一勾,手指微一施力,就将戒子褪出指尖,手一挥便扔出半敞窗牖,一双湛蓝眼瞳定定看着她:“订什么婚?你若是想要,我随时都能为你办个最盛大的婚礼!”

    段尘的目光顺着李临恪的手势往一边飘去,心中一阵光火,连带眉间都映出几分恼怒来。李临恪倒是看得新鲜,抚着她的眉轻声笑道:“从前倒是没见过你发怒的样子,还真是别有一番韵致。”

    段尘咬牙瞪他,一时间也有些犯了急:“你放开我!”

    李临恪悠悠一笑,手指转而抚上轻轻蠕动的唇瓣:

    “这么甜的小嘴儿,光用来骂人可是可惜了!”说着便顺着说话空当微微开阖的

    唇往里探去。

    段尘飞快阖上牙关,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瞬间尝到一股子铁锈味儿。李临恪“嘶”了一声,抽|出食指看了看,复又捏上段尘尖巧下颌,眉间神色有些冷冽,口吻却还是调笑着的:“落儿这么喜欢咬人么?给你咬着倒是没问题,毕竟,我也怕你待会儿受不住…”

    段尘只觉下颏一痛,脑子也清醒过来几分,沉默片刻方才看着人回道:“你是打算让无谅门的人自相残杀么?”依照她对李临恪的了解,这人一向耳目众多,手底下不止一个无谅门撑场,从不会单单依附一方势力,断不会给别人反他的机会,更不会被人要挟到无路可退。

    看今晚上的情形,分明是一早就知道姚舒儿要去茶楼截她,才出手把她救下来。既然还有闲工夫救人调情,那正事肯定也都有了着落。刚才街上除了姚舒儿带的人,至少还有另外两拨势力,其中一拨正是从茶

    楼里冲出来的,想是一早就埋伏在那儿了。

    这种情形,定然是无谅门里起了哗变,几方势力都想夺权,除了无谅门门主的权势地位,想来眼前这人也另给了的饵儿,对于自己手底下人的混战,显然是推波助澜乐见其成的。

    虽然搞不清楚其中具体纠结,但大致上应该就是这么回事。果不其然,段尘话一出口,李临恪的脸色就起了幽微变化,看着的段尘的目光也一扫之前情|欲缠绵,反而透出几许王者决断时的冷漠与沉着。

    半晌,李临恪突地松开手往后一靠,后背抵在软榻一头,低低笑出了声:“真想把你直接掳回大夏做我的王妃!”

    “做你的春秋大梦罢!”冷峻声线突然间在屋外响起,紧接着就从两扇窗子各蹿进来一人。赵廷不知从哪带的一把铁剑,直接就朝李临恪肩颈上方掷过去,刺透他肩头衣衫直接钉入后面软榻靠背,发出“嘭”一声闷响。

    展云则直接上前,一掌就朝李临恪胸口位置拍去。

    原本就是一路施着轻功跑过来的,从跃进屋子那会儿就开始运行内力,因此这道掌风格外狠厉,完全不似往常还收着分力气。

    李临恪从展云目光中就看出他这回是动了真格的,忙反手一隔,另一手将段尘往边上一推,同时将刺穿肩头衣衫的铁剑拨了开去。起身就跟展云过起招数来。展云全无半分平时温文尔雅的模样,周身散发着慑人冰寒,往日常握在手的折扇也没往外拿,单凭一套长拳硬生生将李临恪逼出屋子,似是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

    过了不过二十来招,李临恪渐渐就被展云几乎不要命的打法惊出一身冷汗。单论功夫拼内力,原是李临恪略占上风。可正应了那句什么人都怕不要命的,而且眼下也不是点到为止的比试,而是孰生孰死的决战。展云几乎将毕生所学都使出来,且越打越不讲求章法,也根本不在乎自己招式间有多少空门能让对方攻击,只一径往人要害处攻击,招招把李临恪往死路上逼。

    到后来,李临恪也被这人打急了眼,一掌隔开展云挥过来的拳头,侧身钳出他一侧手肘,冷声警告:“小子,今晚上我没杀人的意思,你别逼我…”

    展云也不说话,原地拧身反手出拳,魔障了一般继续打。李临恪长目一眯,唇角也噙起一丝冷笑,再无顾忌开始反击。好在两人都无兵器傍身,只是拳脚打斗,不然早就见了血。

    却说屋子里,赵廷将段尘身上穴道解开,一边扶着人坐起来,将人上下一番打量,突然瞥见段尘唇间鲜红,登时面色一凛。

    段尘抬指抹了抹唇,动作仍有些僵硬,轻声解释道:“不是我的血。”

    赵廷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扶着人走出屋,就见院里两人已经打的都吐了血,展云因为穿一身白,衣襟上的血迹就格外明显,步履间也有些颠簸,头发半散,一双眸子目眦尽裂,走火入魔一般透着血红。赵廷搀扶着段尘在门槛坐下,正要上前帮忙,就听李临恪哑声喊了句:“你赶紧过来把他点住,快!”

    赵廷也察觉展云情形不对。飞身到展云身后,道了句“撤招!”,李临恪收招的同时,急急倒退几步,同时赵廷从后面点住展云几处主要穴道,一把接住颓然倒下的身躯。

    李临恪那边显然也不太好过,踉跄几步方才稳住身形,当即就呕出一口血来。一边抬起袖子擦过唇瓣,一边大笑着看向段尘:“落儿,咳咳…这回你可得感谢我,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可就真要回大夏做我的王妃了!”

    赵廷托住展云身体,一边扬声怒吼:“还不赶紧过来帮忙!他要是死了,你也甭想出得了这杭州城!”

    李临恪稳了稳气息,走到跟前,帮着赵廷将人一起抬进屋子。段尘手脚尚且发软,也无法上前帮忙,只能缓步跟在后面。

    李临恪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先倒出一颗自己吃了,又扔到展云身上,懒洋洋嘱咐道:“给他吃三颗下去,半夜要是吐血就让他吐,要是一直不吐血你就再给他补一掌…”见赵廷侧目瞪他,李临恪一边抻着肩

    后筋骨一边露出一抹邪笑:“反正要是不吐血,估计人也就差不多了。到时记得派人跟我说一声,落儿就由我接管了。”

    赵廷气的眼前一黑:“你做梦!”

    李临恪扬唇一笑:“总比你连梦都

    不敢做的强!”

    赵廷手一挥,将一旁高桌上的水果碟子扫到地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李临恪冷哼一声,眉间也透出几分狠戾:“在我的宅子里,还轮不到你说这个‘滚’字。”

    赵廷却是不怒反笑:“在我赵家的地界上,我想如何便如何,轮不到你一个异姓小国的二等王爷说三道四。”

    李临恪伸手扯了扯衣襟,勾唇看他:“你也想打架么?”

    段尘此时已经将药瓶拿起来,倒出药丸嗅了嗅味道,手指微抖给展云喂下去。赵廷看得不忍,有些粗鲁的支使李临恪:“不是说你的宅子么?水在哪总知道吧!”

    李临恪本来要走,听了这话脚下一缓,折身到隔壁拎了把水壶过来。倒出些水递给赵廷,李临恪偏头看向段尘,哑声笑道:“落儿,他日再见了!”说着,又扫了眼床上躺着的某人,眸中飞快闪过一抹诡光:“这小子要是有命跟你成亲,洞房花烛夜,我一定去喝杯喜酒。”

    赵廷听的眼皮子一抽,冷冷瞥了眼正笑得猖狂肆意的某位异姓王,过去扶起展云帮忙喂药。

    十一章情苦·情甜

    到了后半夜,展云果然吐了几口血出来,脸色虽然苍白,眉间那抹煞气却淡了下去。中间清醒了一小会儿,拉着段尘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又睡了过去。段尘伸手到展云手腕以及颈侧探了一会儿,见这人各方面确实都正常了,心里才安稳了些。

    赵廷也松了一口气,走到桌边倒了碗热水,递给段尘:“他这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喝了这碗水你去睡会儿,我在这边看着就行。”

    段尘捧着茶碗摇摇头,仰颈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

    轻声道:“谢谢。”

    赵廷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陪她一起守着。

    半晌,赵廷抿了抿唇,有些干涩的解释道:“当时我和行之听到熠然喊那一声,知道你们那边定是出了状况。可当时茶楼里也有了异动,两拨人堵着正门对打,不少老百姓没见过那阵势,在楼里四处乱跑…等我们把戏班子那些人聚到一处,府衙的人也赶到后院,熠然也受了伤…”

    段尘回想起当时情形,面色也不太好看:“茶楼里面的,应该是无谅门另外两拨,茶楼外面,大部分是姚舒儿的人。”

    赵廷听到“姚舒儿”三字,眼神蓦地一凉,嗓音格外冷硬:“那个女人,当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见段尘偏过头看他,赵廷顿了顿,露出一抹有些苦的笑:“算了,那小子的脾性我也知道,之前肯定也没少欺负人家…”这俩人倒真是天生一对。换做别人被喜欢的人这般折磨,怕是早就心凉心死了,他们俩倒都是锲而不舍的坚韧性子,俩人仿佛比着谁先放弃

    一般,把对方往死里折腾。

    段尘回想起之前周煜斐低声感慨的那句话,不禁蹙了蹙眉尖:“他伤的很重?”

    赵廷抿着唇轻笑一声,眸间浮现淡淡嘲讽:“那把飞刀刺中肩胛稍微偏里的位置,再过去两指就是心脏,而且是淬了毒的。是那女人亲手射的飞刀…”

    段尘之前见赵廷说的平淡,还以为伤的不是要害,听到这也是一惊:“毒解了么?”

    赵廷点头,揉揉眉心叹道:“后来无谅门二当家亲自登门送的药,那女人却连个影都没见着。府衙那些人都在,城里最好的大夫也请了,刚才楚茴过来了一趟,说人已经清醒过来,就是一直闭着眼不说话。”

    段尘听着这话里有玄机,眉心愈蹙愈紧:“无谅门二当家?”

    “嗯。之前只是个排名三十七的新手。门主是原先排名第二的杀手,姚舒儿现在被暗花通缉,无论黑白两道只要能将人活捉,就给三千两白银。”

    赵廷说着,轻嗤一声,一边眉峰挑的老高:“姓李

    那家伙这回是稳赚不赔,清理门户的事做得利落。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无谅门翻腾个个儿,伤了些元气,又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听说倒是比从前还稳妥了。”

    段尘沉默半晌,又轻声问道:“梅柳班的人都带回府衙了?”

    赵廷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游移,有些郁郁的答道:“跑了一个。”怕段尘又为了这事着急,赵廷忙快声保证:“是那个班主。城门那儿已经设了卡子,杭州城说大也不大,八条街上都贴了画像,这人肯定跑不了。”

    段尘轻轻点了点头,又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凤眸里流泻出淡淡感激。赵廷因这眸色微一怔愣,扯着唇角牵出一抹笑:“别这样看我。”

    两人间又是一阵短暂静默。

    末了,赵廷吸了一口气,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人,低声说道:“如果不是行之,或许我真会不顾一切一回,即便那人是再好的兄弟,即便你喜欢那人比喜欢

    我要多…”

    可偏偏是展云,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是比他更了解段尘的男子,是段尘已经交付真心的人。赵廷再怨再恨,也只能一笑了之,谁让这个人是展云,谁让他真的比不过展云!

    段尘一向不太懂得该如何回应这种对话,沉默半晌,才轻声说道:“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

    赵廷听得颇为唏嘘,微笑反问道:“那从前不是朋友么?”

    段尘老实摇摇

    头,格外认真的看他:“我不喜欢皇家的人。”

    赵廷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能把这话理解为,如果我不是姓赵,其实还是有机会的么?”

    段尘蹙眉想了想,仍旧没法儿将赵廷与他小王爷的身份剥离开来,认真思量的神色看得赵廷一阵发噱,低低笑出了声。他喜欢的女子,就是这么实在心性,即便在破案方面玲珑剔透,心思敏捷,在其余事情上却丝毫不懂得说客套安慰的话。

    垂着眼眸低声笑了半晌,眼角渐渐就有些湿润,却听床上那人蓦地出声,嗓音如同破锣一般嘶哑:“尘儿是讲了多好笑的故事,能把咱们小王爷逗得这般开怀?”

    床边两人皆是一喜。赵廷忙起身探过去,段尘也伸手覆上展云脉搏。“行之,感觉怎么样?”

    展云微微一笑,睁开的双目仍隐隐泛红,神色却清明非常:“就是有些累。本来想多睡一会儿,偏生有人笑得实在太大声…”言语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着实有些欠扁,实则却是在极力安抚两人莫要为自己担心。

    赵廷也没跟这人强辩,走到门外喊了一声,招呼之前李青澜派过来的仆人把药端过来。段尘也起身要帮他倒水,却被展云伸手拽住衣袖。赵廷一回身,就见两人之间纠缠神色,忙别过眼,反手将门虚掩,走开几步到当院站着。

    展云一手拽着人袖口不撒,另一条手臂撑着床坐起身来,有些急切有些心虚的想看段尘神色。段尘却仿

    佛早猜到这人心思,撇过脸看向窗外,也没拂开他的手,只一径站在床边不理人。

    门外有人轻叩门板:“段公子,药好了。”

    展云怕她生气,忙乖乖松开手,任段尘去到门外把药取回来,一勺一勺喂自己喝下,末了又倒了一杯温水漱口。一番繁冗事宜完毕,又扶着他的肩膀示意他躺下。展云忙趁机将人搂在怀里,又是隐忍又是委屈的唤道:“尘儿。”

    段尘原本也没怎么生这人的气,又经过之前赵廷一番解释,更能体会展云当时心境。若是易地而处,段尘自认也会失却常态,即便不如展云一般疯狂,也绝不可能轻饶了将他掳走的人。

    再加上李临恪对自己怀着那般心思,展云虽不善妒,却一直将她珍宝一般心坎上护着,且一直对李临恪有着防备。亲眼见到自己被人横抱在怀里,又明显点了穴道,即便胸襟宽广如展云,也很难咽下这口气。

    心里面将这些事一番琢磨,段尘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展云一方面欣喜段尘不气自己,一方面

    也被她拙劣的安抚手法逗得弯起唇角。回想起之前恼人情形,展云扶着她腰侧将人拉开些距离,将人仔细打量一番,又伸指抚上淡色唇瓣,轻轻摩挲着,专注眸色染上几许深沉况味。

    段尘半垂了眼,格外温顺的任他抚着,似是想将之前种种一一拂散干净。展云看着这人微颤眼睫,以及眉间那抹强自压抑的不豫,心里也明白几分,手指转而轻轻扣住尖巧下颏,辗转吻过两瓣柔嫩。探出的舌逗弄着她张开唇,又是好一阵轻怜蜜意的细细品吻。

    淡淡苦味儿在两人口中蔓延,展云一只手将人揽的更近一些,另一手顺着纤细脖颈下滑到被缠覆住的柔软,食指和中指指尖在胁下那处细微凸起的扣结轻轻挑着。

    段尘被这人吻的脑子一片混沌,直到胸前蓦地一松,紧接着火热手掌透过层层布料轻轻揉耸着,才反应过来展云之前在忙些什么。喉间发出细细呜咽,搭在对方肩上的手用力推搡着,却明显撼动不了他分毫。小腹处渐渐升腾起一阵古怪酸软,被人掌握在手中的

    柔软悄然挺立,顿时迎来那人更为轻狂的挑弄…

    段尘呜了两声,推拒的手也绵软下来,手指掐着那一片雪白缎料,微微泛白的指尖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展云原本只想更进一步亲近佳人,借此安抚一下之前担惊受怕的躁动情绪,并没想在这种地方做出什么事情来。谁知越摸越是情动,一时间也有些失了控制,唇舌纠缠愈加火热,原本只是温柔抚弄着的手掌有些放肆的挑逗着,身下渐渐就绷得发了疼。

    末了,还是院中传来的说话声响让展云回了神,一把将人扣在自己怀里,急促喘息的同时迭声安抚着佳人,喉咙却紧绷到有些颤音:“尘儿别怕,我不弄了…”

    凤眸里一团朦胧湿意,连带看人的眼光都又软又娇,段尘只觉整个身子都失了力,小腹处涌起的那阵酸懒蔓延周身,任人搂在怀里,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展云忍得后背一片濡湿,额头也见了汗滴,又不舍得将人推开分离,牙根咬的发酸,硬生生将小腹那股

    情动压抑下去,手臂和胸膛早已僵硬如同磐石。

    段尘缓过神之后,也觉得被他搂的有些不适,推着他的肩膀退开一些,一只手护着胸口,眼角微红的瞪他。

    展云深吸一口气,苦笑着柔声赔不是。段尘却是别过脸不理他,微含着胸起身到屏风后头整理衣衫。本来这种东西就不太好弄,冬天还好,夏天了又要缠的牢固,还要小心不能露出布条的边缘形状来。被他这么从外面挑开,还得解开衣衫从新缠覆。

    展云撑着身子靠在床头,半闭着眸子调整气息。原本这几天与人同床共

    枕就忍的格外辛苦。从来不敢深吻,也避免抱着她入睡,就是怕自己一时失控做出什么事情来。结果今夜被李临恪一激,差点就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虽然两人早已心意相通,但展云并不想在婚前与段尘有亲吻以外的举动。再加上这人在情事方面太过单纯,展云舍不得使手段用情|欲撩拨,总想等她对自己的情意再深一些,两人之间水到渠成了,再做这种

    事才得真趣。

    门外响起赵廷低语,说话语气中多有踌躇,明显是怕打扰到两人。展云忙道了声“稍候”,撑着尚且虚软的身体走到屏风前,压低的嗓音尚且带了抹之前情动,沙哑中透出几许清魅:“尘儿,好了么?”

    段尘自然也听到门外赵廷问话,顿时就觉脸上烧热更盛,够到一侧肩胛的指尖一抖,手中布条就脱落开去。一时间也有些失了往常淡然风度,扯着半褪衣衫低咒一声。

    展云听得那声略显娇憨的埋怨,也觉有趣,清咳两声,温软着嗓音问道:“需要帮忙么?”不待段尘出声,便已经往里迈了一步。

    段尘匆忙别过身,顿时胸间布条又垂落更多。一端素白徐徐迤地,正落在距离展云一步之遥的地上。展云视线顺着布条缓缓上移,即便进来之时没存着半点绮思,也因为面前景象气息微乱。

    高高束起的发使得纤长脖颈以及半边肩膀毫无遮掩袒露人前,雪般肌肤因为之前情动尚且透着些许粉色

    ,优美如玉雕的手臂紧紧护着胸前那抹杏色软薄…段尘侧脸瞪他,咬着下唇轻斥:“出去!”

    展云不动声色吐息换气,唇边露出一抹浅笑,略微垂下的眼帘匆忙遮过眸中暗色,一弯身就将布条一端攥在手里。往前走了两步,一手扶着佳人腰侧,另一手抻着布条温柔缠绕。

    段尘原想推拒,却见这人神色有异,虽然垂着眼眸,眉眼间那抹略显霸道的温柔和从前每次亲热时一模一样。即便再不解风月,段尘也知道这人已经动了情思,又考虑到门外还有人等着,段尘轻抿着唇,便也没再跟他争。

    展云一直浅浅笑着,却始终没抬眼,视线尽量停留在淡青外裳,即便软玉温香已然半揽在怀。温热手掌顺着敞开的衣衫探入,轻抚过背部细腻,从另一侧胁下绕出,如此几次反复,展云尽量放轻吐息,不去理会心口那一团火热。最后一次缠绕过来,另一手帮着稍微整了整布条边缘,食指中指灵巧一捻,便系好一个并不会太过凸起的绳结。

    段尘抿着唇去摸胁下衣带,却被展云伸手拉开,动作轻柔又不容拒绝的帮她将里衫系好,接着是外面长袍,末了又为她轻轻整理前襟后领。段尘抬眼看他,就见展云看过来的目光清流翻涌,唇边却带着一抹怡然浅笑,似欲安抚人心。修长手指抚了抚她一侧脸颊,拉着段尘往外间走去。

    一推开门,就见赵廷紧皱着眉站在院中,一旁还跟着楚茴,明显又有什么消息了。

    展云见两人神色不豫,不禁心中一沉:“怎了?熠然的毒不是解了么?”虽然昨晚上他们走那会儿,人还没清醒过来,但分明已是无碍…

    赵廷摇摇头,道:“不是熠然。是醉朱颜的朱老板,昨晚上失踪了,朱府的人找了一宿也不见人,一刻前到府衙报的案。”

    十二章害人·害己

    段尘听了这话也是心头一沉,快步走上前问道:“那跟着的丫鬟呢?”

    楚茴眼瞧着这两人步出房门的瞬间方才松开彼此的

    手,一时心间懵懂,话也说得有些支吾:“那个丫鬟…”抬眼间瞧见段尘正焦急望着自己,纷乱中也分出几分清醒神智:“那个丫鬟连同朱老板的夫君都在府衙等候,方大哥他们已经到处去找人了。”

    展云原听了这话也甚是忧虑,却在松开段尘手的同时觉察出些许异样,不禁低头去看。段尘在床畔守着一夜未眠,之前又被这人好一通闹,一时间也忘了戒子的事,待展云垂首查看,方才忆起昨晚情形,不禁轻声抽了口气。

    赵廷眼见这两人神色变幻,顺着展云视线看去,也是微愕。刚要出声问,就见段尘往当院四处看着,紧蹙的眉透出几分薄愠,面上显得既焦急又难过,也便猜到是如何弄不见的。

    一旁展云却是面不改色,拉住段尘一边手臂,轻笑着安抚道:“没事的,也不是多贵重的物件,改日再买一对,咱们一起换过便是。”

    段尘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看着他的眼道:“我先回趟府衙。那个梅柳班的班主逃走,怕是与朱老

    板无故失踪脱不了干系。你身体还需静养,先回屋躺会儿,晌午我一定回来。”

    展云微微一笑,手仍牵着她的袖子:“不碍事。昨晚上也睡了挺久,待会儿吃些东西也就好了。”说着又侧过脸看了赵廷一眼:“倒是你俩,昨夜一宿没阖眼,咱们谁也别劝谁了,一起吧。”

    赵廷知道这人内力深厚,昨晚上只是一时心神走失陷入魔障,吐了那几口血出来,这会儿虽然虚弱了些,倒也没甚大碍。只要接下来多吃些温补汤药,慢慢养着便能痊愈,因此也未多劝:“那走吧。”

    段尘轻抿着唇,又朝昨夜李临恪仍戒子的那扇窗子望了望,便任由展云拉着她,跟在赵廷和楚茴后头出了庭院。

    四人回到府衙,就见偏厅里面,不仅李青澜,陶涵之,江城以及朱府两人都在,连周煜斐都正襟危坐。只是面色苍白如纸,向来轻狂的眉眼间透着难展愁绪,却也因此端出几分肃穆严正,再由一身宝蓝公服衬着,竟如换了个人一般。

    见到段尘几人进来,周煜斐匆忙起身,腮上肌肉抽了几抽,显然是动作太猛牵动了背后伤处。略略站稳身形,周煜斐快步走到几人面前,先将段尘从头看到脚,褐色眼瞳有些艰难的与人对视,一开口,无论嗓音还是语气都将几人吓了一跳:“你还好么?昨晚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

    说完,又看向展云,眸光浮动间,隐有水光闪过:“行之,对不住。若是段尘因为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赔了这条命也…”

    在场众人听得皆是一愣。赵廷和展云更是各自皱起眉毛,展云扶上这人肩侧,温声截断他没说完的话:“昨晚的事又不是你的过错,十几年的兄弟,说这话倒显得见外了。”

    赵廷也推着这人往屋里走,勾起唇角笑道:“平日里行之一人谦谦君子就足够了,你可别给我来这套,听着都牙酸…”

    两人半搀半拖将人弄到一张椅子坐下,屋外也走进仆人端着刚煎好的汤药,送到周煜斐面前。展云跟李

    ,陶二人行过礼,在周煜斐对面的椅子坐下,又从袖中取出折扇轻轻摇着:“我这尚且没甚气力,喂药的事,还劳烦兄弟亲力亲为了。”

    虽然没直说,几人也都明白,展云想说的不是兄弟,而是“小王爷”三字。赵廷皮笑肉不笑的端了药碗过来,挑眉看了眼周煜斐:“应该的。”

    周煜斐却不似往常一脸悲痛与两人争辩,唇边笑容也显得有些虚弱:“喂就不必了,一碗药我姑且还端的动。”因为伤在靠左侧的位置,右边手臂尚且能行动自如,周煜斐说着,便将碗接过来,眼皮都没眨一下就一饮而尽。

    一旁送药过来的小童看得直咋舌,那药可是刚从炉子上端下来的!这时天头热,从后厨到偏厅这一小段路,原本应该晾上一盏茶功夫,再喝才差不多。又见周煜斐面无表情的样子,小童无端打个寒颤,躬身行了个礼,便乖巧退下了。

    另一边段尘已经开始与碧儿以及朱老板的夫君问话。按照碧儿的说法,昨晚上段尘和展云离开不久,朱

    巧怜就说想找茅房方便。因为两人常来茶楼,知道后面院子有处地方,碧儿便陪着一起过去。

    谁知道朱巧怜进去许久,也不见出来。碧儿叫了几声,便进去查看,却不见半个人影。小丫鬟当即吓得懵了头,慌里慌张往外头跑,正碰见茶楼里头乱作一团。等街上那阵动乱过去,府衙的人也撤了,她赶忙跑回家,想说朱巧怜会不会已经先一步回了府。接下来自然是全府上下出动,将人好一通找,也曾经回到那家茶楼,却听人老板说,除了茶楼伙计,后院半个人都没有,连原先那戏班子都被带回府衙受审去了。

    几人听过碧儿叙述,又问那男子一些基本情况,便好言劝两人先回府歇息,等这边有了消息,定会第一个知会他们。谁知那书生模样的男子却格外坚定,直说要在这里等娘子回来。末了还给李青澜等人跪了下去,红着眼圈求人救命,显然也对之前坊间流传的杀人案子惴惴在心,担忧朱巧怜会遭遇什么不测。

    李青澜遂让人带两人去旁边屋子稍候。江城起身将门板掩上,段尘这才问道:“审过了么?”

    李青澜捋着胡子,神情颇有些冷凝:“正经事还没问,小陶昨晚上过去探了探那几人口风。不过,这戏班子确实有问题。”

    陶涵之从手边一叠纸抽|出一张,给几人递了过去,江城在一旁解释道:“昨晚上大方他们回来的时候,连带把这梅柳班里一干器具都带了回来,包括上妆用的眉粉,以及那面旗子。”

    纸张上印着三朵梅花,同样的梅花形状以及绘法,却略微有些不同。江城起身将一只墨色小盒递了过去:“还有这个。这三朵梅花,分别是从旗子,死者胸前,以及这只盒子上的刻痕拓下来的。”

    几人凑到一起看着,就见后两朵显然更肖似一些。赵廷拿过那只小盒,抚了抚上面梅花刻痕,复又旋开盖子,就见里面是一些研磨好的黛色眉粉。以及一只小小的暗红木棍。

    展云将三朵梅花仔细比对,又拿过盒盖看了看:“不出意外的话,在这盒子上刻梅花的人,就是真凶。”

    陶涵之在一旁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这样看。旗子上那几朵梅花,即便是与之最相似的一朵,在花瓣勾弧以及花蕊抽丝上,也还有些不同。那只盒子上绘的,则与尸体上的刻痕几乎一模一样。”

    即便是完全一样的景物以及画法,不同的人在下笔以及转笔的细节上,总会有些异样,因为每个人用笔的习惯,力道,笔触都不尽相同。这种东西,只要稍谙作画之道,便不难辨别。

    段尘对绘画并不了解,听到展云与陶涵之所言,又对照三朵梅花仔细看了看,也轻轻点了点头。又转脸看向后者:“陶先生昨晚上,可有问出些什么?”

    陶涵之嘿嘿一笑,有些得意的抹了抹胡子:“小段哪,要说这次,可是我先一步找出线索喽!”

    段尘面无波澜,眸

    色安然,朝陶涵之一拱手,作出洗耳恭听的意思。其余几人神色各异,显然是不太相信,看得陶涵之嘴角直抽。又听边上李青澜抚案叹道:“小陶,你都多大岁数了,还非跟年轻人争个高低!”

    陶涵之吸了两口气,白皙面容也透出几分薄怒:“你们还听不听!”

    众人见老头真是有些急了,忙纷纷出声应道:“听,听。”“陶先生请说。”

    陶涵之这才喘匀一口气,侧目看了李青澜一眼,又轻哼一声,方才开口道:“昨晚上一共抓了五个人回来,三男两女,分开关押。我见那两名女孩以姊妹相称,都是班主亲生女儿。那三名男子,听他们之间交谈,年纪最轻的那个是班主幼子,另外两个,似乎一个是入赘梅柳班的女婿,另一个似是做打杂的,称呼其中一人为姑爷。”

    “那两名女子,一个十三四岁年纪,另一个今年芳华十七。我听她二人交谈,年长的那个,似乎过年要嫁与她二人口中的‘姊夫’,就是先前那略年长一些的男子。两人对那位‘姊夫’都颇有好感,一半天都在为他感到担忧,说是他身子不好,怕受不住这狱中苦寒。”

    “我昨晚,就是找这两名女子问了会儿话。”陶涵

    之讲的颇有条理,又专捡与案情相关的内容说,因此听来很是清晰:“其中讲到的一件事,让我突然想通了这起案子中所有死者的共同之处。”

    陶涵之说着,眯起眸子笑得狡黠:“小段,你可猜得出是什么?”类似这种案件,所有受害者之间总有一个共通之处,所以凶手才会选择这些人为目标。只是到目前为止,众人对此一直是一筹莫展,突然听得陶涵之说了这么一句,顿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段尘一直静静听着,此时陶涵之突然发问,段尘微一怔愣,沉默片刻才轻声回道:“我确实有一些猜测,不过还未与这几人当面对质,怕会有些不妥之处…”

    展云见段尘神色颇有些犹疑,且最后看向自己的目光隐隐含着什么情绪,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含笑回视,示意她但说无妨。

    陶涵之鼓了鼓腮,细长双目一眯,嘬着牙花子一挥手:“没事,你尽管说!”他就不信这小子能跟他猜到一处去!

    其余几人也都一副专注聆听的模样,段尘微一颔首,继续说道:“依照方才陶先生所讲,那名男子的结发妻子,也就是两个女孩的亲姐姐,应该已经故去一段时间。我们在茶楼听戏的时候,也听旁边人说过,这戏班子经常唱的几段戏文,都是这名男子所作。偏巧昨晚我们听的,正是他最拿手的一场…”

    段尘说着话,又看了赵廷和展云一眼。赵廷皱了皱眉,暗道段尘从前梳理案情时,从未如今日这般,总有些瞻前顾后的感觉。展云顺着段尘的话一路揣度,蓦地想起昨晚上朱巧怜讲述那段戏文,不禁“啊”了一声:“你是说…”

    段尘眉心微拧,也显得有些不安:“我只是猜测。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等真凶伏法之后详细交代方能作准。”

    周煜斐在一旁听得糊涂,哑着嗓子发问:“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展云忙侧过身,朝李,陶二人拱了拱手:“是这样。先前在苏州城内遇害的女子中,有一位是我娘亲那

    边的表妹。”

    李青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边上陶涵之已经一拍桌子,貌似嗔怒实则含笑:“好你个小段!赶紧说,你是如何猜到的?”

    段尘见展云那边似乎不很在意,也放下些心来,这才轻声诉道:“昨晚上在茶楼,最初我只是觉得那段戏文颇为怪异,又见一旁朱老板听得很是动容,便问她缘何流泪。她的回答是,那段戏正唱出她心中所想。”

    屋里众人,除了赵廷和展云,其余人都没听过梅柳班的段子。因此段尘讲到这,展云便插了几句,将昨晚朱巧怜的话简要复述一遍给众人听。段尘又接着解释道:“今早上又听到朱老板失踪不见的消息,再加上方才陶先生讲的几点细节。基本能够证实我先前猜测。”

    “这次案子的凶手,可以锁定在这梅柳班内,而他行凶的缘故也不难理解,正如那段戏文所唱,他痛恨当年所爱之人的背叛,将那些女子勒死是因为恨,死

    后为人画眉则是缘于爱。”

    “我想,那些被害死的女子,生前应该或多或少表示过对现在姻缘的不满,尽管还不能确切知晓凶手是如何知晓这些情况,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说的一些抱怨的话,刺激到了凶手,触动到他过往情殇,所以才会接二连三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来。”

    而段尘之所以对这次的案情三缄其口,就是因为考虑到杨小茹与展云的亲缘关系。毕竟已经嫁做人妇,被人无端害了性命已经足够凄惨,死后若还要背上红杏出墙的骂名,实在太过残忍,且对两家声誉均有所伤损。可为了案情,段尘又不能不说,因此被陶涵之一问,讲述案情时也多了几分迟疑。

    陶涵之听得连连点头,抹着两撇胡子笑道:“现在我告诉你那两个女娃跟我说了什么,这一点,足以证明你的推测没有错。”

    “三年前,她们的姐姐确实琵琶别抱,恋上一位富家公子,想与这名男子合离。奈何男子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而且连同她们的父亲,弟弟

    ,以及这两个女

    娃自己,也都不愿这种事情发生。末了,这女子竟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了。”

    众人听得均是一阵唏嘘。正七嘴八舌说得热闹,就听门外响起叩门声。打开门,就见大方气喘吁吁站在门口,一边朝众人拱手,一边喘声道:“大人,陶先生,诸位,先前跑掉那个班主,来咱们府衙门口投案了!

    十三章牵制·轮回

    两名捕役将人押到偏厅,众人早已各自落座。

    昨晚上还精神抖擞的老人,经历一夜辗转,面色颓败一身褴褛,鬓发似是又染上几分灰白。初一跪下|身,还不待众人发问,老人已经先一步开口:“先前那几起案子都是我一人所为,小人自知罪无可恕,理当处斩。各位大人明察秋毫,万不要为难我的家人,几个孩子年纪尚轻,求大人放过他们。”

    说着便弯下身,连连磕了十多个响头,末了直起身来,额上已殷出一片血渍,略显浑浊的双目直直看向李青澜,干得起翘的嘴唇瑟瑟抖着。

    段尘坐在靠近老者的位子,面色漠然声音清冷:“班主不用再费心机,他已经全都招了。”迎上老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段尘冷颜一字一句道:“班主若是不想再多牵累他人,就把匿藏朱老板的地方讲出来,杀人者偿命,天公地道,除此之外,我们定不会再多为难其他人。”

    老人与段尘对视良久,本就灰败的脸色更笼上一层暗色,缓缓将视线移向屋中其他几人,就见众人皆是一副冷肃神情,正迟疑间,就听正前方“啪”一声响动,身子不由一抖,额角青筋也抽了两抽。

    转过头去,就见李青澜沉着脸斥道:“大胆刁民,包庇杀人罪犯,强掳良家妇女,现在竟然还敢登门以人性命相挟本府。来人,先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尽管并非公堂之上,众位捕役也早都派出去寻人,仅留在府衙之内的两名捕役分立门口两边。屋内众人却都正襟危坐,个个面色严正,虽然不合规格,却着实把老头吓得不轻,紧闭着嘴不出声,身子却禁不住打起颤来。

    两名捕役作势将老者手臂反折背后要将人押解出去,展云忙道一声“且慢”,又朝李青澜拱了拱手,慢条斯理劝道:“大人,此人确实当罚,不过当务之急是将朱老板营救出来。这二十大板若是真打下去,怕他也去了半条性命,事情可就难办了…”最后一句话如同呢喃,却让屋里各人听得真切,包括跪在地上的老者。

    老人急喘了几口气,喉间气息益显虚弱,面上却渐渐浮出一个古怪笑容,颤声道:“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救了又有何益?倒不如我替天行道收了她,天下间也得少了个祸害!”

    陶涵之眼一眯,刚要出声,一旁段尘已经先开口道:“所以三年前你才做出那种事么?”

    曾班主眼眶凹陷,浑浊双眼一瞬间激发出某种疯狂光芒:“我早说了,都是我做的!我杀的第一个人,就是我自己的亲生女儿!谁让她跟她那个表|子娘一样下|贱!守不住安稳日子,偏要攀那高枝!人家买了她也就是做个小妾,玩腻了就扔的货,她还真当撞

    上大运了,喜滋滋扑上去,天下女人都一个样,下|贱!”

    这一番咒骂说的粗鄙低陋不堪入耳,众人听得直皱眉,却也切实抓到一条线索,看这样子,当年那女子并非悬梁自尽,而是被这姓曾的亲手勒死。李青澜连连摇首,目中也流露出沉痛之色:“她再如何不对,也是你亲身所出。为人父母者,不能保护子女也便罢了,你如何忍心下得那般狠手,简直丧心病狂。”

    段尘蹙着眉尖看了这人半晌,叫了楚茴以及一名捕役一同出屋,跟两人交待几句,让他们赶紧到监牢传话。回到屋里,那姓曾的班主正在叙述当年勒死自己大女儿的经过,陶涵之正飞快做着记录。屋子里众人脸色都有些沉郁,看着这人的目光除了鄙夷便是厌恶。

    江城眼看就要做爹的人,听着这人口述更是面色不善,凑到段尘耳边小声抱怨:“我怎么觉得这人比当初那个朱巧思还不正常!那姑娘虽然行事偏激,用意总还是好的,哪像这个,简直丧尽天良…”

    段尘神情也有些冷淡,轻声回道:“这世上,总有些人天生便是恶人。他们的想法,咱们不懂。正如咱们的观念,无论如何教导灌输,他们也不会接受。”

    段尘这话说的极轻,怕影响到另一边记述案情,但赵廷,展云以及周煜斐还是听得清楚,纷纷将视线投向她。段尘则勾起唇角,回以一个浅淡笑容,眉间那抹冷凝也淡却不少。

    江城在一边看得清楚,不禁啧了一声,低声叹道:“一年不见,小段,你变了不少。”

    段尘对于这句感慨并不惊讶,只是弯起唇轻轻一笑,向来清冷的风眸微微眯起,更显柔和不少。屋外阳光明媚,蝉鸣聒噪,应着外面柳色花香,连带面上神情都添了三分明朗。江城只看得一呆,下一瞬就摇头轻笑,看向展云的目光也尽是钦佩与赞赏。

    展云觉察到这两人互动,也不在意,只在江城看过来的时候回以一个温文浅笑,轻轻一颔首。对面赵廷以及周煜斐也都露出一抹笑容,只眸中神色各自不同。

    另一边陶涵之笔走龙蛇飞快记录着,还分神往几人那瞟了一眼。一边撇着嘴

    角暗自抱怨,这几个小子倒是悠闲,也不知道过来帮帮忙,一个个在那眉来眼去忙什么呢!最后还有些阴险的看着江城一笑,最开始好像是你小子挑的头吧?让老李扣你月俸!

    江城被陶涵之笑得脊背发凉,忙打住不说了。很快,江城和先前那名捕役跑过来,两人似是得到了什么消息,站在院里跟段尘打手势。段尘忙起身奔出去。

    果然,跟牢里那三名男子说了曾班主投案自首的事,三人都捺不住性子了。虽然尚且不能确定这三人之中谁是真凶,却能拿这姓曾的相挟,问出朱巧怜最可能被藏匿的地点。

    即便是杀人凶手,对自己家人总还有心慈手软的一面,正如曾班主会借绑走朱巧怜揽下所有罪责,真正的凶手肯定也会急着帮府衙找出朱巧怜,不想让老人替他顶罪。段尘就是抓住这一点,使得这两边相互牵制,先把朱巧怜找到,下一步再逼问真凶也不迟。

    这一家子来到杭州城不过二十余日,且每日都顾着

    自己营生,不可能知晓太多地方。又能藏下一个大活人的,也不过有数一两个地方罢了。让不相干的人满城的搜查,倒不如让他们自己人供出来,将几个地方一一搜查,一定能找到朱巧怜!

    果不其然,这边问询着曾班主,另一边府衙里所有捕役分成三拨,连同朱巧怜的夫君以及婢子碧儿,去到三个地方找寻朱巧怜的下落。晌午刚过,就见一众人抬着副担架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之前从街边医馆临时拉过来的大夫。

    出乎段尘等意料之外的,担架上趟着的不是朱巧怜,而是她的夫君,抬回来的时候人早就昏过去了。说是当时赶到那间废弃破屋时,里面一根横梁扫落,这人情急之下冲过去挡在朱巧怜身上,似乎断了一条腿,具体有没有别的伤情,还要等大夫诊断过后方才知道。

    朱巧怜一袭粉裙沾了不少泥污,鬓发散乱钗环倒斜,眼睛早就肿成核桃样儿,这会儿拉着男子不撒手,一边呜呜哭着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从前冷傲骄矜的模

    样如今半分也不见。

    案子解决了一半。段尘等又分别提审那三名男子,令人惊讶的是,三名男子先前被分开关押,这时倒跟商量好似的,都说自己才是凶手。把一众人听得哭笑不得,破过那么多起案子,倒是没见过这般情形。

    段尘仔细端详那丧妻几年的男子,待他说完,就将之前的眉粉盒子拿出来,问他:“这朵梅花可是你刻的?”

    男子略一犹豫,又很快点点头。其间神色变化众人都看的一清二楚。陶涵之便拿了纸笔过去,让他当场绘一朵出来。

    果不其然,与眉粉盒子以及旗子上的都不相像。

    倒是周煜斐琢磨出个法子,慢悠悠说起那两名女子,一会儿说两个弱女子日后生活无依,一会儿说怕是要被人买进府做小妾。又说其中一个姑娘好生惦念他这个“姊夫”,直说得这男子面上青白,咬牙不语。

    将男子带到隔壁房间看守,又让人将那班主的小儿子带进来。这人也是一进门就招认。李青澜让他讲述

    作案细节,这人果真说的一字不差,具体日期,地点,杀人经过,包括画眉,为人整理鬓发衣衫,以及日前死去那位叶氏胸前的梅花刻痕。陶涵之又拿了纸张让他绘下一朵梅花,果然笔触与之前两朵极为肖似,可以肯定是出自一人之手。

    案子到了这可以说是没甚悬念了。周煜斐却追问这人作案缘故。得到的答案又让众人不胜唏嘘,感慨这世上果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年曾班主勒死亲生女儿那夜,这人在屋外看得一清二楚,对父亲那种愤怒与不齿感同身受,也觉得自己亲姊确实罪不可恕。

    后来的日子,见到一些已婚少妇对姊夫言辞之间多有暧昧,便触动心中那股杀念。第一次杀了人之后,他也吓得不轻,到后来则渐渐上瘾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苏州城那三起案子也不是他第一次杀人,早在两年前河北一带,他就杀过不下五人。

    那曾班主憎恨自己妻女,亲手勒死自己女儿,原是想结束一段冤孽,却未想因此引出另一段悲剧。不仅害得众多女子无辜丧命,且害了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

    走上邪路,这怕是他当初无论如何也相像不到的。

    又一桩悬案了解。

    两日后,段尘收到一封信笺,是萧长卿从江陵府寄到苏州,又由展桓辗转寄送到杭州府衙。信中提到霹雳总堂发生的一连串怪事,希望段尘可以过来帮忙,又拉拉杂杂提到那边不少风土人情,吃食玩意儿,反复劝诱段尘一定要过来一趟。

    段尘看着那封信,仿佛就能看到萧长卿在自己面前手舞足蹈咋呼着闹腾的情形,不禁会心一笑,将信交给展云让他过目。

    展云倒没甚意见,将信折好又递还给段尘,笑着问道:“想去么?”两人在山上缓缓行着,后面几步开外的地方,跟着赵廷,周煜斐以及楚茴。

    段尘唇边一直噙着笑,似是心情很好:“嗯。”和萧长卿在一块,似乎总是遭遇各种各样有趣的事。即便段尘这般清冷性子,提起这人也禁不住漾起微笑,心头暖洋洋一片。

    展云拉起她的手,轻轻摩挲着那枚新换上的白玉戒

    子,微微笑道:“那就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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