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车内的氛围一并冷下来,如此敏感的时期,她又犯错了。

    不知道要不要主动解释,她屏着呼吸,轻咳一声,掩饰纠结的尴尬。

    咳嗽配上玩笑话,裴以迈只当是临近登记处,她心理压力变大,脾气上来,便带着满眼失落轻笑,歪头不看她,却半哄着说:“千书,今天就先不生气,好吗?”

    这一眼神躲避的笑更是加重薛千书的自责,真的很不会开玩笑啊,她收了收手臂,挤压得花束包装欻地响一下,将裴以迈的目光吸引过来。

    只有一秒,便转回去盯着前方,使尽浑身解数全神贯注开车,不去思考。

    “碍事的话,可以放到后面。”三秒后,他平和说。

    话落,终于碰到了第一个红灯,他踩下刹车朝她侧身,欲帮她拿开。

    “不…没…没关系的。”她往另一边侧身,挪动花束,远离裴以迈要拿走的手。

    他蹙眉,眼底的失望消散,看着她,似笑非笑。

    “好。”收回手,回到方向盘上,点点头,“喜欢就好。”

    如释重负,他刚刚误会了,她好像没有那么重的心思,这样的想法不该用在她身上。

    “刚刚那句…没有其他意思的,只是开玩笑而已。”车辆重新移动,她低眼看着玫瑰,喃喃说:“既然我们走到这一步,是应该互帮互助的,你不用太介意我之前赌气的话。”

    上次裴承尘的那支烟提醒了她,裴以迈或许真的是来救她的。

    “毕竟是假结婚,那就做到公平。你也随时可以提出离婚,不需要什么补偿。再怎么变都像小时候那样,你永远是我会保护的弟弟,我不希望你…”

    不希望你为了裴家牺牲婚姻牺牲个人感情。

    “我希望你能开心一些。”她拐了个弯说。

    薛千书能看出来前晚的林钰对裴以迈有意思,赌约她输了,说明裴承尘的话有一定道理。

    不管是年龄还是职业,他们都很合适,她本来就不希望裴以迈走和她一样的路,裴家不值得他这么做。

    “嗯,到了。”

    裴以迈将车停在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前,解下安全带,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拿起盒子欲下车。

    “我刚刚说的,你听到没有。”她伸手拉住他,一种家姐的语气,叮嘱。

    “好。”裴以迈背对她小声一应。

    转过来变成弟弟的模样笑了笑说:“那姐姐,等下可以戴头纱吗?毕竟姐弟当成我们这样的,也不简单,留个纪念。”

    见他脸上情绪好转,她拍了拍他肩膀,耸耸肩:“这么荒唐的事还要纪念?”

    两人对视一笑,笑声蔓延,车内布满了无奈。

    -

    登记的人不算多,配合工作人员的提示,两人没有交谈,流程一项接着一项不间断往下走,都在希望能赶快结束。

    直到印章盖下去,两声轻叹,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叹息,不用再纠结结不结婚了。

    他叹息,不用思考怎么让裴承尘离她远一些了。

    宣誓台后深红色的墙面喜庆热闹,宣誓词慷慨激昂印,配合念出口,她浑身不自在,一结束便紧咬嘴巴。

    在这儿说谎,不对。

    裴以迈右手拿出戒指,左手摊开掌心向上伸到她前方,她将右手递过去,只犹豫半秒,便被裴以迈抓住。

    原来她小说里写的,男生手掌温度比女生高是假的,裴以迈掌心冰凉,像是冒了冷汗,她如同碰了凉水,连带着自己也觉得凉了起来。

    裴以迈的手不细腻,可能是磨了太久,茧子难以消除,骨骼分明,手指有一种眼见的力量感。

    他低头,将钻戒认真戴到她无名指处,再托着她的手细看了半晌。

    看得她有些不自然,转了转手腕,他才回过神,松开,拿起另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他的戒指,要她给他戴上。

    薛千书没多问,听话取出那枚素戒,抓着他左手,在无名指处毫不犹豫戴进去。

    大概是他往日从不戴这类首饰,她居然觉得很好看,配上它,仿佛圈出了重点,细长,让人挪不开眼,即便已经松手,她还是忍不住往瞥,多看了一会儿。

    裴以迈打开盒子,拿出头纱望向她,捧在胸口处的头纱炸开像一朵胸花,配上他的胜雪的肤色,还真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整理好她耳边碎发,裴以迈双手绕过她额头,将头纱生疏扣好在后方。

    没有镜子,薛千书只能望一望她肩膀一处的样子,头纱很轻,覆盖在头发上像是若隐若现的滤镜,多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抬头对上裴以迈绵长的眼神,她猜测,至少不会很难看。

    恰好,快门声连环响起,以及摄影师指导声:“新郎要不要抱抱新娘,或者亲一下,画面看上去比较幸福一些。”

    话落,她看到了裴以迈上下晃动慌乱的喉结,往上,还有他闪躲的瞳孔。

    “不了。”他声音沙哑说。

    迅速侧身不让她窥探神情,他手臂贴着她肩膀,只是尽量靠近,没有搂着,薛千书松了一口气。

    至少有那么一秒,她真的害怕裴以迈会跟着指导的动作进行下去,第二秒她就清醒了,裴以迈不会的,他向来讲规矩。

    快门按下,薛千书耳边响起裴以迈微小的声音:“很漂亮。”

    同以前差别不大的三个字,大大方方说和压低声音耳语是截然不同的感觉,是咬耳朵,只是距离远了些,听得她耳垂发烫,痒痒的。

    忍不住低头,抿了抿嘴,往他那边一歪,想要将刚刚吹进去的风倒出来。

    “新娘子笑得很好看!保持住!”

    “我没有!”

    摄影师大嗓门的实时播报吓得她迅速往旁边挪了一步。

    她刚刚笑了吗?分明就没有…

    裴以迈依旧没看她,只颔首清了清嗓子朝摄影师问了句:“好了吗?”

    摄影师正查看照片,伸手比划“ok”,嘴上找到证据立刻反驳她说:“你刚刚真的笑得很好看啊,不信你看。”

    转着单反走过来,递到她跟前,她瞟了一眼,是笑了,还是侧头害羞的模样。

    而旁边的裴以迈,脑袋也微微往她这边侧,明晃晃上扬的嘴角以及温和的眼神,无一不在透露他的笑容。

    可能是不小心,或是他刚刚没整整理好,她的头纱飘到他肩膀上,和白色西服纠缠到一起,仿佛在代替他们拥抱。

    她转走脸,伸手将头纱取下,深呼吸。

    一定是氛围烘托得太到位,让她和裴以迈都有些昏神罢了。

    -

    返程车内,中控台上摆了两本结婚证,暗红惹眼。

    薛千书看着它叹了一口气,靠着窗户说:“我居然结婚了…”

    “嗯,你结婚了。”裴以迈迅速且随意搭腔。

    听得她蹙眉,他这话说的好像跟他没关系一样,要不是他…

    “小迈,这个事情先不要公开,我暂时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万一传到裴承尘耳朵里,还不知道他要怎么闹…

    “好,下周六的家宴我来解释,对外要不要公开,你说了算。”裴以迈气定神闲说。

    她点点头,反正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想这些,书店的事都没忙完,这种家族争夺战她更没兴趣,忙到她没反应过来,她刚刚喊的“小迈”,他一点不介意,语气听上去甚至有些欣喜。

    “我定了餐厅,晚上去接你,给你介绍个朋友,结婚的事,我和他说了。”

    “朋友?”薛千书突然坐直,她从没听裴以迈提起过有什么朋友,还是可以分享如此秘密的朋友。

    不会是…他喜欢的人吧?真的是林钰吗?裴承尘说得那么神?想得薛千书不由紧张了一下,转而摇摇脑袋,是又怎么样?裴以迈肯定已经解释好了,这是要三个人面对面说清楚的。

    “男性。”裴以迈补了一句,将她刚刚的猜测推翻得干干净净。

    男性就更奇怪了,不会是蒋律吧?以前她去律所,蒋律就天天在她耳边“小迈小迈”地喊,这小老头一直乱点鸳鸯谱。

    “他不认识你。”他又补了一句。

    薛千书斜眼问了一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知道,我如实说的。”他摇摇头,望着前方无奈笑。

    难道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她摸摸脸颊,没觉得哪里不对,咽了咽口水,找着别的话题。

    “算了,这两本…”她指着它们,一时还没适应便不说出口,“你收着吧,我那边不方便。”

    裴承尘神出鬼没,万一去她那儿发现了,打个猝不及防就麻烦了。

    “好。”

    -

    晚上,裴以迈订的是一家西餐厅,整个墙面欧式复古风格,用餐厅内吊灯大而华丽,地板黑得反光,早知道穿礼服多合适,薛千书忍不住想着。

    裴以迈就坐在靠窗的长桌前,见她来了便起身去到对面拉开椅子,伸手示意她入座。

    她走过去,一边坐下一边问:“怎么没人啊?”

    每一处都亮着灯,但只有他们两个,安安静静。

    “今晚只有我们一桌客人。”裴以迈说,帮她摆好餐具走回去。

    厨房处,餐车轮滚动的声音向他们靠近,服务员开始往桌上摆放菜品。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送餐车。

    前菜,主食,甜品,酒饮,一应俱全,铺满长桌。

    看上去丰盛,而每一盘又只有一口的份量。

    猜到他也是为了庆祝,毕竟今天也算特殊,她就没多问。

    “刚好,忙了一下午,饿了。”她拿起一份沙拉,在裴以迈含笑注视下吃了一口。

    “嗯,还不错,眼光可以。”她朝他点点头,继续先找下一盘目标。

    她忽略了这句话在今天,有两个意思,她不多想,不妨碍他多想。

    裴以迈跟着点头,带着笑说:“是,喜欢就多吃一些。”

    她依旧没听出来,真就大口往嘴里塞了一块海鲜。

    还没来得及嚼,后方响起了小提琴版《梦中的婚礼》。

    悠扬浪漫,才几个音符便将她注意力全数吸引回头。

    映入眼底的,是身材修长优越的男性。

    下巴抵着琴,下颌线清晰流畅,左手按着弦,右手带着弓慢慢拉扯,半闭上眼踩着节奏朝他们这边走来,优雅,恬静,是,恬静气质的男性。

    薛千书屏住呼吸,目光落在那把熟悉的小提琴上,彻底挪不开眼,伴随扬起的微笑,在裴以迈凝视的眼神里听得如痴如醉。

    曲终,她匆匆回神,将口中的食物快速咽下,擦了擦嘴角起身走过去惊讶说:“许泛初?你真的是许泛初?”

    这些,裴以迈看在眼里,心底却有些不适。

    薛千书从不会对任何一类人表现得如此爱慕,此刻居然会对许泛初失了些仪态,加上前不久她去看过许泛初的演奏会…

    他想,他是不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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