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刚说完,裴以迈推门进入办公室,走到桌前打开笔记本,神色严肃投入资料内。

    没一会儿,电脑企业微信提示新消息。

    林钰:【裴律师,约好了对方律师,时间是下午三点,地点在我们公司的接待会议室。】

    他即刻蹙眉,伸出食指按下一旁的座机电话,面无表情说:“下午三点接待会议室蒋律要用,换。”

    工位上,那句毫无感情的话还没落去,林钰的脸便刷白,急匆匆翻动电脑查看会议室使用记录,心里求奶奶告爷爷给一个空闲的会议室让她补救一下。

    十分钟后,林钰:【抱歉裴律师,刚刚是我着急疏忽了,地点改为1号会议室,我确认过没有人使用,也已提交申请。】

    裴以迈:【好】

    林钰盯着单单一个“好”字长舒一口气,但上升的心跳依旧停不下来。

    裴以迈的行事风格向来干净利落,这么低级的错误,他怕是最嫌弃。

    -

    下午四点,1号会议室,林钰带着兴奋的笑容将对方律师送出大厦,再返回来时见裴以迈依旧在里面正襟危坐,她拍着手走去,“裴律师,您刚刚真厉害,一下子就说出了对方不起诉的好处,达成了双赢。”

    裴以迈掀起眼皮,没有一丝情感望向林钰,瞬间压住她的脚步,林钰背后冒汗,拘谨胆怯走到对面,垂着脑袋。

    “两个月,工作流程还不熟悉吗?”裴以迈问。

    声音不凶也不大,却让林钰丧失语言系统。

    “对…对不起裴律师,我…太着急了,早上联系不到你…下午情况紧急,我就忘了问办公室使用情况…”

    “昨晚交代过你我下午才来公司,这个案子并不难。”裴以迈一边收拾电脑一边回应。

    “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林钰张着嘴说不出完整的话。

    实习是有考核的,要是出差错,肯定不能留在质诚了。

    “对不起…”她垂下脑袋,眼泪瞬间冒出来,费了好大力才没落下。

    “你小子,早上不来公司,昨晚没换衣服,长大了啊?”一个上了年纪但语调不服老的男音打破了尴尬。

    像是看见救星,林钰咧开嘴打招呼:“蒋律好。”

    蒋天罡,律所合伙人之一,四十五岁,头发微卷银框眼镜,家世背景雄厚,能说会道,当初去政法大学认识了裴以迈,之后就等着裴以迈够资格和他一起开律所的。

    “小林好。”蒋天罡朝她点头,还不忘数落裴以迈,“你要天天板着脸对这帮小弟弟小妹妹,我们质诚未来人丁堪忧啊。”

    “天生的。”裴以迈依旧不动声色,但内容明显亲近不少。

    “不是吧,我看小千书就不怕你,看来你昨晚…”蒋天罡剩余的话被裴以迈一个眼神逼回去。

    蒋天罡摇摇头,走到裴以迈旁边拍了拍他肩膀打趣,“你是快活了,吓惨了实习生,还以为你跑路不带他们。”

    “别开玩笑。”裴以迈反拍回去,越过蒋天罡走往门口。

    “去哪?”蒋天罡走往疑惑问。

    “回家。”裴以迈推开门回。

    “干嘛?”

    “换衣服。”

    “臭小子。”蒋天罡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摇头。

    蒋天罡向来疼爱裴以迈,他自己是这么解释的:一半是对这个年轻人才华的赏识,一半是因为裴以迈给质诚创造了很大的价值。

    “蒋律,”等裴以迈离开,林钰走到蒋天罡旁边问:“裴律师和之前来过我们律所的薛…薛…”

    “薛千书。”蒋天罡补充。

    “对,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嘿嘿,很有意思的关系,你跟实习生都说说,裴以迈铁石心肠,想靠别的方法留在质诚,不可能的。”蒋天罡意味深长说完走出了办公室。

    林钰打开手机,搜了搜薛千书。

    -

    另一边,书店墙壁已经装修完毕,除了有三面墙的嵌入式木书架,别的空空如也。

    一楼主打活动区,中间薛千书打算摆一些可活动展示台,移动方便,给以后的发布会和签售会提供场地。

    二楼多是阅读区域,相对安静,还有她的办公室,连着阳台,她可以在里面码字,不受外界干扰。

    而此刻,薛千书就站在一楼地板中央,肩膀夹着手机双手翻找什么。四周堆放大大小小快递盒,都快比她高了,是刚到货的小书架,她要自己组装。

    “姐,你昨晚回来干嘛不给我说?怕我又坑你一顿饭啊?”电话传来薛忆的抱怨,还有一声猫叫。

    “把蛋挞送过来,今晚我请客,你随便点。”

    蛋挞是一只乳白米努特女孩,五个月,小短腿大眼睛,无辜懵懂又乖巧,不怪薛忆老跟她抢。

    她找到目标盒子,美工刀划一下,又补充:“不送也行,待会儿我让以迈找你要。”

    “别!我送还不行吗?天天拿以迈小叔压我。”

    听薛忆急促又委屈的声音,薛千书忍俊不禁。

    薛忆从小就害怕裴以迈,总和她说:“以迈小叔以后肯定是那种对老婆特别好的人,因为实在不知道他这辈子会对谁好了,就是小叔娘有点遭罪,他一整天闷闷不乐一句话不说,生气都不会哄人,吵个架都不过瘾。”

    但薛忆又喜欢找裴以迈,因为每次薛忆过生日他都认真选礼物,尽管每年薛忆的爱好都在变,他并不知晓,但他会直接问,实在不行刷卡就好。

    反而是裴承尘,不管薛忆多少岁,他通通香水口红包包一条龙,有两年居然送了同款,被薛忆嫌弃了好久。

    后来薛忆就和她说:“以迈小叔人挺好的,只是有点怕怕的,要是多笑一笑就好了。”

    “吃午饭了嘛?给你带一点?”思绪被薛忆打断,薛千书将手机拿下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半。

    “不用,你没吃的话先吃一些再过来。”

    挂了电话,薛千书打开盒子抽出说明书,对着一整箱木板和钉子挠头。

    是个大工程,早知道多找几个人帮忙了。

    她将板子拿出来分类好,再将螺丝钉归类,光是这个已经让她热得脱去外套挽起袖子了。

    才把两块板子装好,薛忆已经到店内了,右手提白色猫包,左手拎着一盒蛋糕跳到她跟前感叹:“姐,你要当木工啊?这么多?”

    顺手将蛋糕放到前台,再把“蛋挞”从包里拿出来。

    薛千书想伸手揉揉蛋挞脑袋,一看被粉尘染得半黄不黑又收回来。

    “你怎么在家?不是准备期末?”

    薛忆看一眼手腕,“现在得回学校了,昨晚妈说让我回去听一听裴家提亲的事情,要我学一学。”

    薛千书顿住,随口“嗯”了一声,转移话题,“不是说要忌口保持身材,怎么还买蛋糕?”

    “给你买的。”薛忆观察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说:“姐,你有心事啊?是不是裴承尘欺负你了?还是他跟你说了什么?”薛忆愤愤不平。

    薛忆看不爽裴承尘很久了,吊儿郎当风流样,没有一点担当,配不上她姐姐。

    “没有,你别瞎猜,回学校吧,路上注意安全,忌口也要吃一点别饿坏了。”薛千书笑着嘱咐:“等你放假了书城也刚好开业,到时候多吃些,补回来。”

    “好吧。”薛忆没继续追问,将蛋挞放在地上道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薛千书望着桌上的蛋糕毫无食欲,往日这可不能活过三分钟。叹息一声,又一头埋进木板里。

    -

    不一会儿,门口响起一阵轻快脚步声,随后玻璃门推开,还有吊儿郎当的声线。

    “怎么不回我消息?”裴承尘半笑着走进来。

    粉白色条纹衬衣外搭白色外套,还有昨晚的白色鞋子,上挑的眼尾和轻浮的瞳孔,若是往时她会觉得有一种青春文里不羁的校霸在独宠她。但联合到昨晚,她只一阵反胃,忍不住皱眉。

    裴承尘走到薛千书身旁拿起地上落单的木板打量又放回去,“还生我的气呢?”

    说的是薛千书签售会最后一场,她说希望他可以到场,但裴承尘用酒吧正是忙碌时候拒绝了,所以她好几天没和他联系,包括回来当晚。

    “没有。”薛千书收回眼神,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哎?”他朝她扬了扬下巴,“这次真的要结婚了,什么感受?”

    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奈,嘲讽她得逞了,无奈他自己要失去自由了。

    薛千书不介意,裴承尘就是这个脾气,外人在时他对她毕恭毕敬,外人不在他就把她惹生气了再哄,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乐趣。

    “恭喜。”她冷冷说。

    裴承尘没想到这次她居然没有跟他闹,只哼唧一声,转身拉来椅子坐到她旁边,欲搭她肩膀,薛千书往一旁侧身,抖了抖木板指着粉尘说:“脏。”

    一语双关,但裴承尘听不出来,还以为是她贤惠。他将手转到两人中间的蛋挞,掐着抱到怀里挠它下巴。

    “要不这样,再带你去酒吧玩一玩,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给你包场,跟第一次一样,全都给你放上玫瑰花。”

    薛千书愣了一下,心软了。

    裴承尘第一次带她去酒吧是在大一的时候,他加入了乐队当鼓手,给酒吧驻唱,有一次她说想去看看他上班的环境,裴承尘答应了。

    隔天晚上他就神神秘秘带着她去了一条巷子,里面全是酒吧,裴承尘的那家最大,也最吵。

    里面灯光五颜六色转换着,台上台下都是人,肩膀连着肩膀跳她看不懂的舞蹈。

    裴承尘走在前面,让她跟紧别走丢了,时不时回头看看她在哪儿。

    卡座在舞台正前方,裴承尘引着她坐下,在她耳边大声喊:“平时没有那么吵的!今天有点儿不一样!”

    “啊?哪里不一样?”她也扯着嗓子喊。

    因为太吵了,不这样根本听不到。

    裴承尘笑了笑,朝台上挥手,音乐迅速停下来,天花板落下了很多玫瑰花瓣,舞台边缘也铺满了玫瑰花束,大屏幕写着:欢迎薛大小姐对裴承尘进行工作指导。

    幼稚,毫无表达感,她偏偏回味了许久。

    灯光打过来,人群呼声一片,薛千书脑子嗡了一下,突然的视觉中心打得她措手不及。

    裴承尘倒是如鱼得水笑得肆意,举起酒杯让她一起和那些人隔空碰杯,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她喝不了酒让他代劳,连她手里那杯一起,一饮而尽。

    之后,音乐再次响起,裴承尘示意她跟着他去舞池,就这么面对面,裴承尘举起手,每个动作都像是重复了无数遍那样流畅好看,她侧着脑袋,被身后的人挤压不得不朝他的胸口靠近。

    裴承尘便将手放下来护在她身后,就这样都没有碰到她,也没舍得圈住她肩膀。

    那会儿薛千书不知道,当晚的玫瑰花很多,布满了整个酒吧,却没有一朵在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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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好?”裴承尘又软下音调重复一遍。

    “不了,我喝不了,去了也没意思。”她收回思绪,掩盖着失望的情绪。

    “别啊,有我在,你哪回用喝酒了…嘶…”话到一半被蛋挞挠了手背,划出三道疤痕,不长,但微微渗血,它第一次挠人。

    裴承尘屈手敲着它脑袋装凶,“笨猫,干嘛挠我?马上我就是你爸爸了,你这样是不对的。”

    薛千书庆幸蛋挞帮她解围,没接话,只留得裴承尘一个人在一旁逗猫,一边笑一边自言自语,全是一些等他变成它爸之后的威胁话。

    直到一阵严肃的皮鞋声传来,裴承尘才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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