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沁夏 > 凉夏的暖冬
    正直夏季,晌午过后,太阳将空气烤的火辣辣的,空气中的浮尘是肉眼可见的暖黄色,微风拂过,掀起帘幔一脚,捎带着空气,给这个房间带来些许炙热。

    病房里面的医用监护仪发出刺耳尖锐的警报声,宋凉夏站在外面的走廊上,一动不动,呆愣愣的盯着病房门。

    天气乍然阴暗起来,乌云密布,雷鸣轰然在凉夏耳边响起,冷空气骤然间向她袭过来,惊起一个哆嗦,凉夏站在这里,透过玻璃还能看到里面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

    警报器的响声一直没停,扬声器每隔3-5秒就发出“嘀嘀嘀”的提示音。

    自从姐姐宋暖冬查出胃癌住院之后,这样的场景时不时会发生一次,在最近的一个月内尤为频繁。

    在十五分钟前,凉夏在病床前给暖冬念《第八号当铺》的故事,前一秒暖冬还在夸赞凉夏的声音好听,下一秒病痛的折磨再次幡然而至,来势汹汹。

    病房内发出刺耳的“滴---”,凉夏看到医护人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集体默哀。

    房门从内打开,咔哒一声。

    凉夏抬眼看过去,主治医师带着口罩,凉夏听到他说,“节哀”。

    坐在旁边长椅上的宋母再也掩饰不住的哭了出来,宋父坐在旁边,搂着宋母安慰,满眼哀伤。

    凉夏有了短暂的耳鸣,只能听到尖锐的嗡嗡的响声。

    她想说“如果真的有第八号当铺,那就救救她吧,救救暖冬,她可以用一切来交换,包括灵魂。”

    凉夏张口,最终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她攒住手边的裙子,指尖用力到发白,一步一步的朝着病房内走去。

    宋暖冬躺在病床上,头上还戴着凉夏送给她的针织毛线帽,安静的如同睡着了一样。

    自胃癌晚期开始,暖冬逐渐有了呕血、全身疼痛的状况。她进食开始困难,日渐消瘦,以往带着胶原蛋白,泛着胭脂粉的脸开始变得蜡黄干瘪。

    并不好看,暖冬也讨厌极了现在自己的样子。

    所以才离开吗?

    凉夏靠近她,伸手将暖冬的头摆正,指尖探近暖冬的鼻尖,没有呼吸的气体打在指尖上。

    ---暖冬死了。

    这个认知让凉夏惊慌,一瞬间失去了所以的气力,跌坐在地上,右手还紧紧的抓在暖冬的手上,捏出了印子,发红。

    从暖冬病情恶化开始,宋家人已经在逐步的尝试,尝试去接受暖冬终将离开这个事实。暖冬也尽可能的配合治疗,将自己的生命拉长一点,再拉长一点。

    日子就这样再宋家四人的共同努力掩饰下,风平浪静的过着。

    可再暖冬离开的这一秒,凉夏才清楚的认知到,死亡这么遥远的距离,不是他们一天天的尝试接受,或者尽可能的努力就能越过的。

    暖冬去世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能留下。

    -

    暖冬的离开对宋母的打击很大,整日整日的关在房间,不曾露面,身后事是凉夏陪伴着宋父一起完成的。

    火葬场焚烧了暖冬的躯体,寄托在身体上的所有痕迹都化为灰烬。

    葬礼选在了最近的殡仪馆,放着暖冬身前最爱的歌曲,欢快的小调和葬礼的氛围格格不入。

    但暖冬喜欢,她总爱做这样让人惊讶的决定。

    天色渐暗,过来吊信的人也逐渐离去,宋父也正忙的打理流程,慢慢的这里只剩下凉夏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急躁匆忙,惴惴不安。

    凉夏回头,是江弥远,暖冬的“前男友”,暖冬病情恶化后,江弥远不离不弃的陪伴了她很久。

    但在某一天的清晨,刚刚化疗完的暖冬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呕吐,疼痛,害怕,情绪交织,暖冬第一次哭了出来。

    那是凉夏自暖冬生病以来唯二见过暖冬的眼泪。

    暖冬窝在凉夏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凉夏听见她说:“凉夏,我想要自私一点了”。

    凉夏什么都没有回应,只是更加用力的拥抱她,她明白,暖冬已经做好了决定。

    那天尚在冬季末,暖冬在江弥远来了之后,叫宋家人都出去,给他们留下一点空间。

    江弥远还在温柔的笑着,他在尽可能的向暖冬表现自己的好情绪。

    凉夏很清楚暖冬即将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果不其然,病房内的交谈声越来越大,暖冬的哭泣声传出来。

    江弥远离开了,凉夏不知道二人究竟做了怎样的约定,但在往后的日子里,江弥远永远只在暖冬看不见的地方陪伴她了。

    暖冬的治疗状况,也都只能从医生和凉夏的口中知道。

    -

    凉夏不意外江弥远的到来,以他对暖冬的关注,暖冬的告别仪式的时间和场所自然不需要宋家人告诉他,就能知道。

    江弥远没有带口罩,作为当红流量,这样毫无准备的出现在这里,他确实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凉夏有点紧张,但环顾一周,发现场地已经不剩下多少人了,这才回头,不去管他。

    凉夏并不清楚暖冬和江弥远的爱情故事,但她想,直到暖冬死去的那刻,他们都在相爱着。

    暖冬并不希望自己被病魔折磨后的憔悴模样被江弥远看到,是因为爱他,而江弥远同意暖冬的请求,只在远处关怀也是同样的原因。

    江弥远跪在凉夏身边,凉夏听到身边男人发出的难以压制的哭声,像是失去所有。

    凉夏知道,暖冬那么的爱他,弥留之际,暖冬放不下的除了宋家三人,就只有江弥远,哪怕最后被病魔折磨成那个样子,但在暖冬心里,属于江弥远的那朵花,也从未枯萎过。

    凉夏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从口袋中抽出纸巾,递给了江弥远。

    江弥远接过,试图缓解自己的情绪。

    凉夏看着暖冬的照片,开口:“江先生,如果暖冬在这里,我大约是要称您一声姐夫的。”

    凉夏感受到旁边人的情绪,江弥远也在看着暖冬的照片,凉夏太明白他的感受了。

    凉夏继续说:“您也应该知道,暖冬并未放下您,最后的最后,她也还在想着您,但我们都明白,暖冬虽然并不希望我们忘记她,但也不希望我们永远被关于她的记忆困住。”

    江弥远看向凉夏,他听见女孩的声音,她说:“江先生,往前走吧,如果可以,不要再见了。”

    葬礼结束,江弥远跟着匆匆赶来的经纪人王斌离开现场,江弥远甚至没有精力和宋家其他人说话。

    黑色内敛的房车启动,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湿漉漉的地面,阴沉沉的天气。了无生趣的生活。

    雨水一下一下的击打在玻璃窗上,滴滴答答,滴滴答答。雨势渐大。

    江弥远想到了暖冬,那个如向日葵般热烈灿烂的女孩子。

    他又想到了凉夏,暖冬的妹妹,却和暖冬全然不同的性格。

    茶色的眼睛看向自己,她说:“向前走吧。”

    江弥远嗤笑,忘记暖冬,怎么可能。

    没有暖冬

    他寸步难行。

    -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凉夏哪怕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着没有暖冬的生活。

    高一的生活或许能够丰富多彩,但对于凉夏这样的女孩子来说,只能是平平淡淡的。

    凉夏并不是个多么出彩的女孩,甚至可以称得上无聊,她不会主动去了解新兴用语,潮流风向。

    她很少对事情感兴趣,没有过多的八卦欲,所以将近一年的时间,凉夏都没能交到什么朋友。

    唯一能称得上特别的地方,大约是只有横冲直撞,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持之以恒的坚持。

    以往宋家的教育以自愿为主,宋父做了点小生意,家中的经济状况良好,所以对两个女儿的要求,并没有过于严苛。

    在凉夏步入高中时,宋父曾经询问,是否有想要去的中学,那时凉夏并没有过高的追求。

    在更加自由的一中和被氛围更加严肃的明礼中学之间,凉夏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在暖冬生病之后,凉夏才拥有人生中第一个目标。

    她想要去最好的医学院,成为医生,去救像暖冬一样的人。

    宋父宋母也很支持,为了这个打算,三人最终决定将凉夏送去更好但压力更大的明礼中学读书。

    明礼的生源要求向来极高,想要转学入明礼,这就需要凉夏高一的期末成绩名列前茅。

    故而这段时间,凉夏一直卯足劲的学习,以至于一个月后才发现暖冬留给自己、宋父宋母和江弥远的信。

    深夜十点,凉夏洗漱过后,翻出了许久未曾打开的日记本,这才发现里面夹着的信。

    漂亮的向日葵图案,绘在信封上,那是暖冬最爱的花,暖洋洋的明黄色,也是凉夏觉得最称暖冬的颜色。

    凉夏觉得眼皮发酸,拆开了信件,缓缓读出。

    --亲爱的凉夏:

    展信安,我是暖冬。

    做完化疗的身体总是提不上力气,睡不着觉,到了深夜,好像有了些精神。

    于是写下这封信。

    想过很多道别的方式,最终还是觉得写信最为合适。

    很抱歉,未能完成约定,一直陪伴你长大。

    但我知道,凉夏一直是个有勇气的姑娘,独立,灿烂,美丽。想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能漂漂亮亮的长大。

    姐姐知道,你性格慢热,很难交到朋友,但不要怕,试着打开心扉,总会有真正合适你的人出现,走进你的世界。

    凉夏,永远不要丧失相信别人的勇气。

    在我生病之后,你说,你找到了努力的目标,希望去最好的医学院学习,我很高兴,你的未来终归有了一点我的痕迹,以这样的方式陪伴着你,我感到幸福。

    但我更希望,你的目标,你的未来,是真真正正的,自己愿意的。

    人生很长,所以未来目标哪怕变了,不要担心,不要犹豫,更不要觉得愧疚。

    要永远拥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我离开后,爸爸妈妈就交给你照顾了,还这么小,就要肩负起这样的重担,辛苦你了,小凉夏。

    至于江弥远,帮我去看看他吧,凉夏,我离开了,他大约不会太好,替我把我的日记带给他,然后给他一个拥抱吧。

    这应该是我最后麻烦你的事情了。

    还有,一直没有告诉你,人生的最后,能有你的陪伴,我很幸福。

    爱你的暖冬

    一个你睡着的夜晚

    凉夏抬眸,橘黄色的灯光照映在凉夏的脸上,睫毛混杂的湿漉漉的。

    混蛋暖冬,我很想你。

    被子没过头顶,在这样的小空间里面,凉夏可以肆无忌惮的展示自己的怯懦和眼泪。

    第二天清晨,临近上学前,凉夏将暖冬留给宋父宋母的信拿出,自暖冬离开后,宋母一直未能走出,此时看到信件,更是流下眼泪,呜咽出声。

    宋父的情绪也不太好,凉夏拒绝了宋父送自己去学校的提议,并和他交代了今晚会晚一点回家。

    凉夏说:“暖冬还有一封信,需要我去送。”

    宋父宋母对视,无言。

    他们都知道,还有一封信是留给谁的,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再三嘱咐凉夏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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