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映入眼帘的就是鲜血淋漓的一幕，王宁被吓得脸都白了，可也顾不得其他，急匆匆地跑到王夫人身边拉着她的手就上看下看，“伤得重不重啊，难不难受啊，还好吗？”
王夫人任由手被他牵着，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你怎么来了。”
王宁现在说起来还是一阵后怕，“那群人跑出来就说什么无神尊是假的，还说什么疯女人浑身是血，我一听都要吓死了，撒腿就跟着他们往你这跑，真是生怕你出什么事！”
尤恣意在一旁看着=：“这两人感情现在若是还这么好的话我着实是不太相信。”
赵槿安笑：“我自认为和你差不多聪明，多少也是能看出来他们有古怪的。”
“哦，”尤恣意眸色冷静，“把手从我肩膀上拿开。”
赵槿安紧了紧力道，“那不行，松开你就要倒了。”
尤恣意无奈：“我没那么娇弱。”
“嗯，我娇弱。”
赵槿安一点没有退让，反而得寸进尺地靠近了些，“松开的话我就要摔倒了，你让我靠靠。”
“……”
尤恣意不想和这人再多费口舌，闭上了嘴不再看着他。
而且不得不承认，赵槿安说得确实有点道理，有他撑着，自己站着倒是省了不少力。
似乎是才注意到在一旁的尤恣意几人，王宁擦了擦眼角的几滴泪，“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待着，暗无天日的多吓人啊，先出去再说。”
“不急。”
赵槿安眼角上扬，闲闲道，“那边还有一个事没解决呢。”
“什么事——”
顺着几人的视线看过去，王宁本就惨白的脸色变得灰败了几分，忙踏入早已乱作一团的祭祀大坛，“这是何夫人？这、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四周，“这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祭坛怎么就成这样了？”
“我们也好奇呢，”
赵槿安勾唇，“说这些事之前，不如说说你身后这些人是要做什么？”
在他的身后，陆陆续续跟进来几十位面露凶光的仆从，个个手持火把，熏得这坑洞下本就不多的空气再度稀薄了些。
王宁皱着眉看着已坍塌成与废墟没什么两样的祭台，“自然是来寻你们的，洞下情况不明，就算有知州大人坐镇可也不过只有十几人，是知道会出现什么危险，可不得多花些钱雇点人来帮忙！”
“我已经都承认了，”王夫人哑着嗓子，声音支离破碎，“是我干的，无神尊也是我编造的，都和王单没有关系，抓走我一个就好了。”
“不行！”
知州还没有发话，王宁立刻就急了，护着王夫人的肚子就把她往后拉，一面情绪激动地恳求知州，“知州大人您不能如此糊涂！您平时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刚正不阿，从不论亲疏远近，如今更不能凭借我夫人的一面之词定罪啊！”
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知州也是眉头一皱：“本官自会查清楚，用你在这里多言！”
一直不开口的王夫人忽然说起了些毫无关联的东西：“我爹娘为人老实，至少不会靠陷害外人以求得仕途财路，本本分分一辈子，可也是因为这个多多少少都会得罪一些人。”
陶宛青忽然串起了些旧事，“当年在江州泼皮混混那里总有传闻，说是都城的术士照拂众人四处游历，竟意外发现江州有团黑雾笼罩，做法驱魔后才发现，原来是有人暗自参拜神佛生了谋逆之心，与邪祟暗中勾结，居心险恶，不会是……”
“是我。”
王夫人坦率地承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眸子欣赏地看着陶宛青，“原以为只是一个小泥娃娃，想不到你心思这么细。”
陶宛青：“这就是你们举家搬离的原因？”
周诚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陶宛青语气轻松：“也没什么，那时家里的弟弟体弱多病，爹娘心思都在他身上，我贪玩无聊嘛，常年就在街头玩玩，与那些人倒是熟络了起来。”
“看到没，”赵槿安笑着戳了戳尤恣意，“混迹街头真的有用，得到的信息比你们这些从正统渠道拿来的多多了。”
尤恣意只觉得荒谬，“所以你和你爹娘来到边州就是为了积攒功德赎罪？”
“我大哥年岁已大，不能如此被家庭拖累，这是最好的方式。”
王夫人笑得十分疲惫，“我年纪小，在术士那跪了三天三夜，磕得头破血流，或许是看我太可怜了，那人也就心软了，拿了银子改了口，说是做善事就能将功补过，这才放了一条生路。”
赵槿安冷淡地看着王夫人，“然后你就在边州遇见了王单他们。”
“对，后来的事就是我前面讲的那样了，你们都知道了。”
王夫人抓着王宁的手想要从肚子上挪开，语气温柔，“王大哥是你我的恩人，也是你我的媒人，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这人是给你下了蛊吗，你还这么信他！”
陈武简直觉得王夫人不可理喻，压抑不住怒气，连拉带拽地把她丢到了石像前：“你看看这是谁！”
王夫冷冰冰地看着蜷缩着的女子：“不是说了么，何夫人。”
“你好好看看她，再想想你！”
陈武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若是再执迷不悟，下场可能比她还惨啊！”
王夫人静静地站在原地，良久开口道，“你们知道吗，她在失踪的前一天告诉我，她有喜了。”
众人齐齐震惊：“什么？”
“没想到仅仅过了不久，我也……”
纤纤素手轻轻抚上小腹，王夫人眼睫轻颤，声音哽咽，“我的下场会和她一样吗？”
“怎么会，”王宁赶忙打断她的话就要拉着她离开，“我家夫人这是被吓着了，我先带她上去再说。”
王夫人一动不动：“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怎么不会呢？”
王宁神情逐渐紧张，语气放缓哄着她，“我们都有自己的孩子了，我怎么可能不一辈子对你好呢，乖，这里阴凉对孩子不好，先跟我——”
话还没说完，他猛地呕出一股鲜血，半数喷在了王夫人的身上。
王宁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锋利的碎瓷扎穿了他的胸膛。
王夫人勾唇，眸子没有任何怜悯之意：“可我的一辈子，就是被你们毁了呀。”
随着瓷片的抽出，鲜血喷涌而出，王宁应声倒地，再没了动静。
“啊啊啊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
在场众人吓得四处逃窜，知州见势不妙立刻清醒神志，一声令下，“把她给本官抓起来！”
王单吓得连连后退，“别杀我，别杀我！”
“这怎么能叫杀人呢？”
王夫人抹了一把脸，鲜血与泥土混在一起，“我这是在助你们羽化登仙啊——哦不对，或许得去见一见阎王，下辈子投个畜生道。”
“你想好了！”
陶宛青厉声阻止，“若是这一刀下去，你就回不了头了！”
“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周诚冷声道，“你冷静些，害你的是王单，若你冲动下去，最后所有的罪责可都到了你身上了！”
王夫人轻蔑一笑，“从我想到用无神尊设局开始，我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尤恣意忽然问道：“是从无神尊开始吗？”
赵槿安立刻接上：“是从江州术士开始的吧。”
“你们真的很聪明，不过也不算全部吧，”王夫人歪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瘫坐在地上吓得腿软的王单，怜悯道，“你不会以为，我真是被你们骗走的吧。”
她有个大哥，爹娘一辈子碌碌无为，辛苦经商攒下来些钱，便想着送大哥走上仕途，为祖上增光——可有的人长着长着就已经烂到土里了。
既然家里想要把她嫁给老员外做小为大哥铺路，不把她当人，那她为什么还要给爹娘留最后一丝脸面？
“所以你买通术士在江州抹黑你们家，又举家赶到边州，寻一个机会离开？”
王夫人笑笑：“运气不大好，离开了一个深渊，又到了另一个。”
“不过没关系，神明不眷顾我，那我就为自己造一个神。”
她看着尤恣意，神情悲凉，“无神尊、无神尊，没有神力的神仙，这么明显的名字却还是争先恐后地拜祭，不可笑吗？把自己的命运毫不顾忌地送出去，不珍惜自己的命，我又有什么道理珍惜他们？”
“所以你就和王单何淼他们一起做局？”
“我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蠢笨的人又怎么能白活在这个世界上。”
段乔不解：“那你们又为什么要杀何夫人？”
“因为，她是在我计划离开爹娘时，带着王单找到我们的引路人啊。”
王夫人笑，“自然得好好谢谢她，给她赞些功德，我祝她飞升。”
尤恣意看着她简直是五味杂陈：“你本是被骗来的，为何又要害这么多的人呢，你本可以报官、向我们……”
“是啊，被骗来的。”
王夫人微微翘起唇角，眸子里的泪却从未停过，“站着说话不腰疼，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你不能提前几年来这里呢？”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尤恣意一下子怔住，“我……”
“我其实真的很想有个人来帮帮我，”王夫人看着她，不知是恨还是什么，“那你为什么要现在才来呢，我小的时候，我在边州的时候你在那里，现在才说些风凉话，看我笑话吗？”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边州城外，尸横遍野。
尤恣意呼吸渐渐急促，张了张口却发现根本出不来声音。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阴雨连绵，土地却是暗红色的，诡异的气味挥之不去。
衣衫破烂的孩子无助地坐在街边，哭哑了嗓子。
“我……”
“因为她心地善良，所以她现在来了。”
赵槿安冷声插入二人的对话，敞开外袍将尤恣意裹在怀里，彻底隔绝了与王夫人的视线，“怪人也要怪对地方，我夫人是个特别好的人，不是给你泄愤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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