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即使不敌天气 > 珍珠耳坠
    林慈提着裙摆慢慢走出来,鞋跟太高,她不太适应。方觉槿见状,起身走到她身旁,递上胳膊。她顺势搭上。

    “还好吗?”林慈像是随口一问,视线从始至终就没落到男人脸上,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被刚才提拉处的褶皱。

    “很漂亮。”方觉槿看着女生的发顶。

    得到肯定,林慈整理的手一顿,很明显的松了口气,连带着笔挺的背脊也放松下来,僵硬感消失,多了几分从容。她眉梢上扬,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睛:“那就好。”

    天越这时举着熨烫好的西服从楼上下来:“方先生,您现在试衣服吗?”

    方觉槿回了声好,但没走开,而是示意林慈坐到沙发上,自己则单膝半蹲,双手搭在沙发边缘,呈保护状,后又觉不妥,便一手搭沙发,一手搭膝盖。他商量着:“要不要换双鞋,感觉有点太细太高。”

    林慈听到这话,偏头去看摆放整齐的鞋,几经对比后,认同的点头,顺带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会穿高跟鞋。”

    “没关系。”方觉槿起身,走到一排鞋旁边,问她需要哪一双。林慈指了两双和脚上同色系的鞋,除了设计上的不同,鞋跟的高度也低了许多。

    男人双手的食指和中指都勾着鞋子,先前未仔细看过的手臂,明显的健身痕迹,但并不让人觉得不雅观,反而更具美感。皮肤颜色不是常在太阳下晒的小麦色,还要更白一些,可能和工作有关,于是隐约能看见突起的血管泛着青色。

    他朝她走来。

    林慈忽然有些脸热,她没料到方觉槿会帮她拿鞋,至多认清哪双鞋是她需要的,而后去试他的衣服。可就在她解鞋带时,两双鞋都被拿起,然后好生生的摆放在了脚边。

    她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男人先她一步开口,修长的手指着粗跟那双,说了两个字——稳当。

    一声低笑从身侧传来,是秦莞的女儿,她的妆面已经完成,是时下流行的复古风,左手提着被防尘袋罩住的旗袍。见两人看向她,如鹿般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颇有被抓包后的不好意思。她上前两步,诚恳的发表自己的见解:“这种裙子穿粗跟会显得头重脚轻,不太好看。林小姐,选另一双会更好哦。”

    “那我选这双。”林慈指着脚边依旧是细跟的高跟鞋,除了款式比脚上那双简单外,鞋跟最低是关键。方觉槿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将落选的鞋子放远了些,“我去试衣服,你在这儿等我。”

    男人前脚刚走,女生后脚就坐到了沙发上,银坠子发出几声轻响,原先还在手中的旗袍被妥善折放在腿上。“我也姓林,我叫林姜明,你叫什么?”

    林慈不是外向的性格,碰到热忱相待的人,她通常给予不了同等反应,因此别人对她的第一印象几乎都是‘冷淡’,但实际她只是比慢热还要慢热而已。现下也是如此,她的回应干巴巴:“我叫林慈。”

    林姜明点点头,笑嘻嘻地夸名字好听,接着她从沙发上弹起,腿上的衣服被转放在透明茶几上,她哒哒哒的离开又哒哒哒的回来。

    “这个给你。”女生递过一瓶酸奶,“这是我们学校自主研发的,你试试,很好喝。”

    林慈有些迟疑,她想拒绝,于是带着抱歉的语调摆着手说自己不饿。

    “你不喜欢喝酸奶吗?还是你不喜欢我?”林姜明举着的手臂落下,如果她身后有尾巴,想必会由欢乐摇晃变成耷拉着一动不动。“你果然不记得我!”失落的声音再度传来。

    “什么?”林慈听不懂林姜明的话,脑海里再三搜寻也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她开始期盼方觉槿快点试完衣服。

    林姜明有气无力坐回原位,酸奶被抱在怀里,脸上的神情要多委屈又多委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小时候我妈给我报了个钢琴班,当时自认为天赋异禀,学了大概一年就自告奋勇去参加比赛。想起来老师还劝我,让我再多练练,这不就是变相婉拒,但我听不出来,硬是缠着把名报了。结果可想而知,第一轮就淘汰了。”

    “林慈,我那时候很想哭,但觉得人太多丢面子,于是忍到中午,大家都去吃饭,我一个人躲在舞台后面嚎啕大哭,然后你找到了我。你穿着白色的公主裙,画着漂亮的妆,蹲下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讲得乱七八糟,没有重点,还一个劲的哭。你没再说话,而是将我带到舞台上,坐在钢琴面前,你弹了很多首曲子。和我的三脚猫功夫比,琴键在你手上像是活了过来。我终于止住眼泪,你也弹完最后一个音符。”

    “之后你帮我洗干净脸,给我分享你的午饭——三明治和酸奶,你说你最喜欢喝酸奶,还和我玩了一整个中午。分开的时候我和你说,一定要记得我,可是你忘了。”

    尘封许久的记忆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揭开,算不得太坏。林慈伸手去拿林姜明怀里的酸奶,在其可怜兮兮的眼神下,撕开酸奶盖,塑封上没沾一点。她晃了晃,声音轻柔:“酸奶盖又撕得很完美。”

    那年,比两人手还大的酸奶,塑封撕得同样完美。

    “你记起来了!”林姜明又惊又喜,直接脱掉鞋在沙发上蹦起来。忙完的秦莞看到这一幕,诧异之余没忘喝止女儿的行径,“女孩子家家,有什么不能好好说,蹦蹦哒哒像什么样子。”

    沉浸在愉悦之中的人儿自然不会让不痛不痒的话语入耳,甚至跳下沙发抱住她亲爱的妈妈,嘴上一阵胡言:“妈妈,你是我永远的妈妈,你是我最好的妈妈。”

    秦莞笑骂林姜明发疯,手却抱住女儿,和她一起蹦跳。

    方觉槿下来时,欢乐的氛围已经过去,他在嘈杂声中没有听到林慈,自然不会去过问不相干的事。倒是天越十分好奇,追问发生了什么。

    秦莞完全在状况外,不能给任何回答,林姜明则摇头说是秘密。他朝林慈看去,眼神刚落到女生脸上,就被男人宽厚的背挡住。

    时间已经不早,林慈挽着方觉槿的手臂准备离开。上车时,林姜明从屋内追出来,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人听到。她问:“你还弹琴吗?”

    方觉槿只觉手臂一紧,温柔暮色下,他好似察觉到林慈的无助,即便她在下一秒笑意盈盈地说,很久没有了。

    车内挡板升起,狭小的空间让林慈有些闷,她布满月牙指痕的掌心抚上胸口,重重呼出一口气。窗外是树的残影,模糊或许才是保护,她枕靠着玻璃,缓缓闭上眼睛。

    钢琴已经离她太过遥远,刻意忘记后,她有了新的热爱。尽管这样,每每午夜梦回时分,她仍旧会感到难过,她辜负了幼时的自己。

    林慈悠悠睁开眼,原本的假寐变成真的打盹,坚硬的玻璃也变成身旁人的肩膀,她迅速抬起头,许是一个姿势维持的太久,脖子有些酸痛。

    她捂着脖子说不好意思,顺带环视四周。挡板被放下,司机不见踪影,车前是白灰上下的墙面,已经到了停车场。“宴会!”她惊呼,手忙脚乱去开车门,然后被拉住。

    “没关系。”方觉槿的声音又平又稳,如同一颗定心丸,“林慈,没有关系,时间还早。”

    林慈回望,眼睛不知何时变得湿漉漉,让人心疼。但不过片刻,脆弱感消失不见,她打着哈欠,沁出生理性的眼泪。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她将嘴抿成一条直线,脸颊鼓起,下巴微抬,可能因为灯光和化妆的原因,一向精致的鼻头显出钝感,于是不同于往日的美丽,还多了些娇憨。

    方觉槿安慰的话语堵在心口,但一转念,不受困于任何事物,如此才好。

    “戴上这个去。”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丝绒材质的小巧黑盒。女生眉目上挑,不明所以。

    小盒子往前递了递,林慈迟疑着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对做工精致的珍珠耳坠。她摸上耳垂,上面戴的是前不久买的瓷耳钉,“我怎么没有换耳饰?”仔细把先前回忆一番,发饰和项链都有印象,唯独耳饰,见着了,但没戴过。

    “造型师可能忘记了。”方觉槿视线有片刻飘忽,为了将东西送出去,他还真是煞费苦心。提前和秦莞打招呼,所有饰品绕着珍珠准备,也想过女生不喜欢珍珠,那手里的耳坠怕是要永远落灰了。

    林慈暂且接受这一说法,但心底还存着疑,她摘着耳钉,问了句:“真的吗?”

    “真的。”反正无证可对,方觉槿底气足了许多。

    林慈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头,手伸向耳饰。粗看她只觉得珍珠光洁漂亮,现在细看,这对耳饰上半部分镶着钻石,如花状,下面则悬着水滴形状的珍珠。漂亮依旧是她对它的第一印象,第二印象则是昂贵。

    她想,得保护好它。

    由于最近惰于打扮,耳洞的位置怎么找都找不到,她提出去副驾驶,有镜子照着可能会好点。可再三捯饬,也没能成功。她泄了气,坐在副驾驶一动不动。

    方觉槿将一切看在眼里,林慈坐到副驾时,他也跟着到了主驾。见人颓然,便主动请缨:“让我来试试。”

    林慈不想耽误时间,也没有其他办法。细薄的手掌躺着耳坠,即便视线昏暗,钻石和珍珠仍旧闪耀。恍惚间,方觉槿想起不透光的安全通道,那时女生就如这钻石和珍珠般闪耀,或者更早些,从她出现在他视线开始。

    男人倾身侧头,温热手指触上微凉的耳垂,林慈骤然颤栗起来,先前还充足的空气瞬间变得细薄,最后宛如真空。实在憋不住气后,她缓慢呼出,此时脸颊靠耳处传来湿润,是方觉槿的呼吸。

    她还未发觉,两人的气息几乎同频。

    “可以吗?”林慈声调有些高,她不知怎么形容眼下,但越跳越快的心脏告诉她不太妙。

    “嗯。”一声简答,嗓音带上些沙哑,“换一边。”

    明明只有短短几分钟,林慈却感觉跑了千米,还是拼尽全力的那种。

    方觉槿看着落荒而逃的身影,心下反思是不是下手太重,把人弄疼了。可他当真是小心小小再小心,连大气都不敢喘,就怕错放扎着耳肉或是固定耳坠的耳堵过紧。

    手心泛起湿意,他不在乎的擦净,已经走出些距离的女生又折回,在车一米外站定,稍稍偏头,像是在问,怎么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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