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慈没有谈过恋爱，却见过相爱的人，他们单凭眼睛就能诉说爱意。而她的师姐，正是如此。
她重新带起摘下不久的眼镜，台上的男人讲得起劲，幻灯片一张接一张。他的声音不像外貌那么粗犷，更多的是文人气，就算再激动，也只稍微提高音量，然后娓娓道来。
他朝两人所在的方向看来很多次，但同样也在其他地方停留许久。
他没有发现师姐。
“师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林慈看着台上的人没移眼，好像只是她随口一问，并不期盼得到回答。
而回答也确实隔了很久，久到她再回想这一幕时，心底满是对师姐的疼惜。可现在的她一无所知，只是潜意识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林慈。”师姐将整张脸都捂起，闷声说，“我真的好喜欢他。”
抛掉所有胡思乱想，林慈凑到师姐眼前。四目相对，她说：“知道啦。”
漂亮女孩们笑开，就连飞来的春鸟也被吸引。它歪着头，一蹦一蹦的靠近，只为能听听她们说了些什么。
等再分出些目光去台上时，手握话筒的人已经变了，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人来到了她们跟前。
“阿琳，来了怎么不告诉我？”黎朝文搭着何琳的肩，语气中透出淡淡的无奈，“要不是在台上看见，你怕是又悄悄走了。”
这番话让林慈意识到自己的猜想完全错误，她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明朗不少。
何琳则是眨眨眼，小声抗议后被摸头安抚，然后充当起介绍人。
“林慈，我师妹。”
“黎朝文，我的男朋友。”
相□□头示意后，黎朝文就带何琳出了会议厅。他们手牵手，相视而笑，怎么看都是对佳偶。
林慈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台上，主持人讲着长串的前缀，最后说：“有请方觉槿先生。”
与之前每次稀疏短暂的掌声不同，这一次响亮又长久。
台下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站起来一个人，背对着所有人的他一袭黑色。走上台时，也只能看到侧脸，以及同侧袖口挽起露出的一小截手腕以及腕上的银表。
他身姿挺拔，步履稳健，拿到话筒后没立刻说话，而是拍了拍，意料外的没有声音传出。
台边的工作人员一阵骚动，而男人神色不变，将话筒递给工作人员时指了指右侧立台上的会议话筒。
虽然听不见说了什么，但大致应该是问能不能用。只见工作人员愣了一两秒，便快步向立台走去，蹲下捣鼓一会后，会议话筒能用了。
“大家好，我是方觉槿。”声音干净利落，如同他人一般。
说这话时，方觉槿的视线扫过全场。有人可能会觉得他的眼神太过凌厉，但其实并没有特殊意义，只是习惯而已。
看见林慈的时候，他向来淡漠的眼里平添几分不可置信，几乎是本能停留，然后看见女生小幅度摆了摆手。
这是，在打招呼。
方觉槿假意偏过头清嗓子，在未有人注意处，他的嘴角遏制不住地上扬。
就这样，前调原本还是严肃的研讨会在一些无用地掩饰下变得如沐春风。马思博看着台上把所有内容拆细讲解的老板，瞬间觉得自己回到大学课堂，原本还诧异怎么从基础说起，后面完全落入台上人的思维之中，待反应过来时，他只觉受益匪浅。
看看四周的人，除去大佬点头以示赞许，大多数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没算白来，马思博如此想。
而台上的方觉槿却根本无心他人，他所有心神都放在后排的林慈身上。原本想速战速决，可看到女生带着眼镜，神情认真时，他开始放慢语速和语调，接着尽可能用通俗易懂的话术让她能听明白。他也想让她听明白，哪怕一点点。
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还未回到座位，只是从台侧下了一节台阶，方觉槿便拿出手机给林慈发消息。
【能等等我吗？】
头脑一热，没有任何铺垫，他直奔主题。发送后又觉得有些不妥当，想撤回，但对方已经回了过来。
【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让方觉槿手劲放掉大半，拿手机的方式由抓握改为用手掌托起，甚至轻松地叠起手腕处的衣褶，视线则穿过层层人潮，准确又无误地落在林慈所在处。
林慈的银边眼镜已经摘下，长时间用眼让她感到有些疲劳，随身携带的眼药水被留在会议厅，她闭眼做着自己简化过的眼操。
修好的话筒没有调好音量，相较之前小了很多，主持人只能扯着嗓子加大自身声量，林慈听见了她未被加工的声音，没那么雄浑厚重，清秀又正气。
研讨会结束。未被注意的刚隐入云层的太阳冒出了头。
和篮球馆内简单短暂的吸引不同，在所属领域游刃有余的男人显然更具魅力。
林慈看着被困住的方觉槿，觉得他一时半会儿还脱不了身。男男女女要合照要签名，就像被他们簇拥的人是什么大明星。
好在单看那张脸也值得。
大概过了两分钟，本来无秩序的人群以方觉槿为中心简单排成三列，由人举着手机拍了个大合照。但一签名就又乱了。
林慈看前排几乎没有人，就算有也走不到她这边来，于是将手伸出不宽的长桌外，用下巴枕着胳膊。
主办方许是看方觉槿受欢迎程度有些失控的趋势，连忙喊来工作人员介入，现场终于平静下来。
方觉槿几乎签一个名字就要抬头看一眼林慈方向，女生百无聊赖的脸让他有些慌张，再看看有增无减的人，他决心停下。
招来马思博和工作人员，他面容严肃地同人商讨。商讨出的结果是再签五人。
当工作人员将这一消息告知排队的人时，队伍中有人惋惜，也有人知道轮不到自己后马上离开了。
方觉槿的笔速越来越快，十五个字用不到半分钟。可当他望向林慈方向时，座位上的人已经不见了。环视整个会议厅也不见踪影，就像是……梦一场。
周围嘈杂的话语传到耳里全变成了含糊不清声调，如同入水的瞬间，听不清也看不明。这种时候，方觉槿强迫自己镇定。入水的终点是他要游去的白瓷砖，现下的终点是林慈。
他小跑出会议厅，走道外依旧不见人。手上握着的笔快被挤压得变形，咔嚓一声，透明的笔壳出现裂痕。
四处张望无果，方觉槿往学术会议厅走。他想，他总能找到她的。
手机因为会议被调成震动，来电时，震动清晰可感，但他没理会，直到林慈出现在他的不远处。他发现他的心跳，比震频快得多，而声音只有自己知道。
“结束了吗？”林慈懵懂地走向他，手上湿漉漉的还淌着水。
“结束了。”方觉槿顺着女生的话说，将笔揣进口袋的同时带出一张深色手帕，“擦一擦。”
马思博结束收尾工作才出来找方觉槿。做助理这些年，他没怎么见过方觉槿慌乱的样子，从年纪轻轻就挑起崇耀的大梁开始，直到现在，方觉槿经手的每件事都干得漂亮，可供做范本。
今天这是出什么事了？疑问的思绪在他见到林慈后顿开，或者是说他在看到两人交谈甚欢时，方觉槿的笑容发自内心，不掺半点假。他的老板好像陷入了爱恋之中。
而这一切都有迹可循，从他着急忙慌被叫到南嘉大学的茶室开始，或者更早，从他着手调查陈丰楚，林慈这个名字好像就出现了。
那林慈有没有同他老板一样呢？
马思博不得而知。
“你台上讲的那些我居然也听懂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很有天赋。”林慈言语间透着小小的骄傲，眼里是飞扬的神采。
方觉槿没有立即给她答复，抿嘴笑着露出并不明显的酒窝，然后十分正式的点头：“很聪明。”
他教的人，当然聪明。
“那……”林慈话未说完，一男一女便激动的凑到两人之间。他们先是对林慈说抱歉，接着崇拜地看向方觉槿，“方总，方老师，不对不对，方学长。在学校就听教授提起您，之前学校的交流讲座我俩都去了，今天更是特意翘课来的，等会儿就要回去。”
“能跟你合张影吗？”男生举起挂在胸前的相机，补上一句，“也是特意带的。”
若放在平时，方觉槿或许会直接点头允诺，但当下他的视线越过两人，落到林慈身上，像是无声询问。这就导致另外两双眼睛也看向她。
“漂亮姐姐，可以吗？”女生一头栗棕色短发，眼睛很水灵，里面透着期待。
林慈忙不迭点头，甚至提出帮他们拍。
“一起拍吧。”方觉槿沉声说着，抬手叫来不远处的马思博。
就这样，原本三人的合照变成四人，林慈托方觉槿的福站在了中间，尽管她认为有些不太像话。紧接着，提出照相的两人走到相机前，确认完照片后，起哄仍旧在原地的她和方觉槿拍张双人照。
“1、2、3”
林慈毫无准备，慌乱的神色没有面向镜头，她下意识寻求方觉槿的帮助，白洁纤细的手指捏住男人的袖口，稍稍扯动。
男人也没有看镜头，他笑着安抚身旁的人，温柔地说没关系。
不经意定格的瞬间，西落的太阳投射在两人身后，如同电影画面般，周遭人来人往，而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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