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咸阳宫,很快勾起她许多不好的记忆。

    与他在清泉宫同进同出,夜幕袭来,她不愿与他同榻而眠,只说:

    “我去住旁边寝殿。左右这里有宦官服侍。”

    周文泰自然不肯答应,已解下束发,歪在榻上,撑起半边身子同她温言软语。

    “筝筝,我很疼,你留下来,亲亲我,抱抱我,我就没那么疼。”

    时玥筝没应,只说:“我叫大内传美人过来服侍。”

    一盆冷水泼下去,很快将他接下来想继续磨她的念头浇灭了。

    “筝筝,以前连小厮看见我的身体,你都不愿意。现在,妾氏看,你也无所谓了。”

    “妾氏,不也是你找的吗?”她惯于不解风情。

    “嗯。好。那你去吧,你多叫几个过来。真好,我也想发泄,多要几个人,来玩弄我的身体。”他努力控制下来的情绪,又开始一点点失控,濒临崩溃。

    “左右,也是被你厌弃的,不屑的。”

    时玥筝这次不敢轻举妄动,继续与他赌气,怕他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刀来。

    “你怎么还随身带刀?”

    “因我是武将。”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榻上,也不在乎身下有没有枕头,身上有没有被子。

    “因我要保护自己。”

    时玥筝终于无奈,吹灭了屋内的灯,躺在他身侧,给他盖了被子。

    “怎么不去找人来伺候?我等着呢。你留下来有什么用?你又不给我碰。我现在难受得紧。”他躺在那儿,像个已死的人。或是活死人。

    只是比死人柔软一些,没那么僵硬。

    “过两日你好了,我走了,你想做什么就可以自由了。”她是不可能也不愿意与他发生点什么的,“我让大内来近前,你不肯。非要我,你知道我没那么听话。”

    “我想喝水。”他这会儿倒是不纠缠找女人了。

    时玥筝见他重新活过来,在心底嘀咕,方才还想问他渴不渴呢。

    这可怕的心有灵犀。

    起身给他倒了水,又仔细看了一眼,他伤的是右手。

    自残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她一直恐慌又担忧,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现在知道了伤在右手,暂且先惯着他吧。

    “不管你认不认,反正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我夫人。”周文泰接过水,喝了一口,好像媳妇儿给端来的格外甜。

    又得寸进尺:“我想沐浴。”

    “是。别人没给你名分,你也能自己异想天开。这样也好。”时玥筝放下了茶杯,顺势躺下,已不愿近一步宠着他了。

    “我没力气给你洗。要么你唤大内来,要么睡觉。”

    “我不洗了。那你抱着我时,别嫌弃我身上酒和血腥味。”他大言不惭道。

    躺着也不老实,尤其见夫人离自己那么远,虽只有一拳之隔,可不紧紧挨着,就觉得远。

    他一点点挪过去。

    “谁要抱着你睡。”时玥筝翻了个白眼。

    “你以前最喜欢坐在我怀里,我看书时,也要坐在我身上,将腿缠在我腰上捣乱。我吃饭时,也要坐在我腿上,让我喂……”他还没说完,她就先听不下去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我乃武夫,顾不得那许多礼数。老夫老妻,若是还得讲究这些,怎么生孩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挨着了她香香软软的身子还不够,还要凑近些,将头枕在她胸口,趴在她软软小小的肚子上。

    “筝,我想离你近点,可怎么都觉得不够近。”

    “你这样压着我,我如何能睡?”时玥筝气得想锤他,又想起他是病人。

    “你有多重,自己不知道吗?”

    周文泰还真不知道,他素日奔波心焦,寝食难安,瘦的面颊棱角分明,可还有骨架和身形颀长摆在那儿。

    “你现在是嫌弃我了,嫌我人老珠黄,嫌我中看不中用,嫌弃我的一切,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错。”

    时玥筝算他还有自知自明,可受不了他这个哀怨的语气:“你不要像个深闺怨妇。”

    “我心里难受,不要你哄我,说都说不得吗?你们时家的规矩真大,我跟了你是倒了霉。”他不知收敛,反而唉声叹气的更明显。

    手也安分起来,起初还贴于身侧,而后便放在她腰上。

    “你忍忍吧,我是病人。明日我去上朝议事时,你再补觉。”

    时玥筝只觉自己快被他搞疯了,不知他口中的忍忍是什么,忍他拿自己当枕头,还是忍他摸自己腰。

    却又不敢乱动,怕抻到他伤口。

    “如果我身上一直有伤,你是不是就不离开我了?”他又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在被子里一阵悉悉索索。

    眼见她身上的寝衣不保,时玥筝终是忍无可忍,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小山一样的人。

    “你真的不知餍足,不懂见好就收。”

    “是啊。你不喂饱我,什么都没有,我如何知足?”他翻了个身,将头埋在她颈窝,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总让他沉沦。

    “仅此一次,若你再弄伤自己,我绝不会再理你。自己不知珍惜,指望谁去珍重?”她不要受他威胁,对他又是一阵谴责: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嗯,我娘马上就到了,你去跟她告状好不好?让她帮你骂我一顿,给你出出气。”他死不知悔改,还在踩着她的底线:

    “可我不信,你不舍得不理我,让我一个人痛,一个人受苦。无论多少次,你都会管我。”

    “你把我赖上了?”时玥筝闭眼忍受着他步步试探。

    他好像也不想做什么,只是触碰她,会让他安心,弥补久远的想念。

    “嗯,我一个人好孤独,宫里好冷,你留下来陪我吧,好不好筝筝?”他终是停下了探索,搂着她的腰,将下颌枕在她头顶,与她相依相偎,紧紧相贴。

    “我什么都不要,不要你为我洗手作羹汤,不要你给我烹茶煮酒,不要你给我裁剪衣裳,只要你就好了。”

    “你真是自作多情,异想天开,我原本也没想为你做这些。”她翻了个身转过去,不看他,眼泪便顺着眼角流下。

    “你何时学会的油嘴滑舌,还是你一直都会?你也是这么哄别的女人吗?”

    “我在边关受了那么多苦,你不安抚我,我好可怜。”他这回将她抱得更紧,让她连翻身的余地也没有:

    “别的我都不要,可我上次的腰带被坏人抢走了,你再做一条给我吧。不然我没有腰带,出门会不体面。”

    “让宫里的绣娘做,你想要什么都会有。”她自诩已控制好了声音,还是带出了两分哽咽。

    “我好疼,手好疼,不知是骨头断了,还是筋断了。娘子,我好疼。”他蹭了蹭她的发丝,在她耳边嘤咛。

    她无计可施:“我怎么能让你好点?”

    正欲她说叫御医来,他便开始有利可图:“你亲亲我。”

    她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主意。

    又嘲弄道:“你底下那帮将士,知道你在我床上这样哼哼唧唧吗?”

    “哦,他们不知道。那筝筝可以替我保密吗?我有把柄在你手上,以后一定对你有求必应。你需要我做什么,一定要跟我说啊。”他语气里,尽是笑意,听不出一点被人抓住小辫子的恐慌和愤怒。

    又开始磨她:“亲亲我好不好?耳朵想要,头发想要,喉结想要,哪儿都想要……”

    时玥筝快受不了了,难怪他方才想沐浴,受着伤也不忘跟她耍赖。

    可她脸颊还是慢慢红了,不是想入非非,而是他说的话,都是重复她从前对他说的。

    “我现在知道,我小时候有多烦人了。”

    “你少女时,的确很讨人嫌。晚上偷偷溜进我卧房里,搂着我的脖子,腿缠住我的腰,小小的人儿勾着我,非让我亲你。亲了眼睛还不够,还要亲耳朵,拉着我手,在你身上乱摸。”他习武出身,长的快,一直比她高出一大截,被她磨了这么多年,还不许他报复一次?

    “我不许你晚上偷偷来找我,你就哭。我最怕你哭,你一哭我心脏就拉扯的疼。我只能一忍再忍,一来我还没娶你进门,就不能要了你的身子。二来你长得太慢,太小,我怕弄伤了你。我又恨我自己,对着个稚嫩幼女,也能起了念头。”

    更多的话,他没有继续说。

    他甚至十分怀疑,偷偷看春宫图的年龄,会什么都不懂么。

    她就是馋他身子,磨他做她的启蒙先生。这活儿明明是该乳娘干的,却落到了血气方刚的他身上。

    他那时怕弄伤她,又得小心翼翼满足她一点,浅尝辄止,她不知餍足,却不知他承受了多少炙热火焰。

    “我现在不能人道,你是不是要负一半的责任?”

    若不是她腰上被硬物硌得慌,她就信了他这鬼话。

    “筝筝,你方才问我,是不是也这样哄别人。你觉得我是在哄你吗?”他指腹触碰到她面颊上一阵潮湿,又开始心疼。

    “以前你什么都跟我说,檐下飞来的喜鹊跟我说,今日吃到的点心跟我说,事无巨细的跟我说每日琐碎的事。现在你哭也不跟我说。我像个废物,也像个傻子。我竟不知你为何哭,也无法参与你的生活。筝筝,若有一日,叫我知道,有人取代了我从前的位置,代替我哄你,我会疯,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知道么?”

    她缄默,倒是不再流泪了。

    他不想吓到她,伏在她耳边低低道:“我要撒尿,你陪我去。”

    在这种静谧的夜,她有必要怀疑他是故意惹火。

    “我觉得你自己可以,要么你叫大内吧。”

    “没事儿,我不去也行。”他淡淡道,翻了个身,甚至准备继续睡了。

    时玥筝真的快被他搞疯了,她现在不服别人,只服他。

    人有三急也能忍得住,这是个狠人,所以他能篡位成功。

    “你到底是想不想去?”

    她甚至开始怀疑。

    “我真的想去。”他说。

    “我陪你去。我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做你的老妈子。”她嘴上不情不愿,还是给他找了靴子,披了衣裳。

    他在她面前,就成了四肢康健的残疾人。

    “我也想侍奉你,可你不愿意。”他倒是理直气壮。

    出了寝殿,去到厕屋。

    解开他身上衣袍,不想看,却是不能堵上耳朵。

    她现在信了他没骗自己。

    在回寝殿的路上,在长廊里,便被他按在了雕梁画柱上。

    “筝,谢谢你照顾我,让我也伺候你一回,行吗?”

    “我若说不行?”她很想抽他一巴掌,可不忍心。

    “分明你想要,却说的冠冕堂皇。”

    “是我想要。我日日都想,从我启蒙起,一直想到现在。我恨不能跟你粘在一起,寸步不离。你幼年时就叫我忍,现在还叫我忍吗?”他声音一度发颤,但她不点头,愣是僵在那儿,不近一步。

    “我从未叫你忍过,以前是你不肯。”她偏过头去,认了。

    “以后,不许弄伤自己。嗯?”

    她觉得她不该惯这毛病,让他以为只要受伤,就能索欢。

    “不然,我就让你再见不着我。”

    “别对我那么残忍。”他喘息着,在寒夜与她交缠,大汗淋漓。

    “是啊,以前是我犯贱,只替你着想。”

    只是现在依旧在对着她犯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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