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知道,胡姬女子也能这般媚、这般妖。周将军原来这般懂得怜香惜玉,对谁都有耐心。”时玥筝站在那儿,身体若被夜风吹透。

    她觉着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看吧,这就是多找几个女人的好处。将士可以为他攻城掠地,女人也可以为他所用。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称王称帝、称霸诸侯。”

    如果他给自己的,跟给别人的一样,那她就不要了。

    千夫长脸色难看,实也不知该说些啥。

    只陪着笑脸:“小姐要不去偏帐歇息,这里夜色凉。”

    “多谢你这般善待使臣。”时玥筝离开了帐前,她不知她的耐力,还能撑下去听多久。

    更不知自己继续呆在这,还有何意义。

    她不想替江敞办事,也再没见故人的意义了。

    时玥筝在偏帐坐定,只有她一个人,看着烛火在黑夜里火光跳动。

    想必千夫长是在自己离开后,便立即去了主帐通传,周文泰来得很快。

    拉开帐门,就看见她纤瘦单薄的身影,跪坐在那儿。只有一个背影,已足够让他呼吸顿重。

    “对不住,我没想到是你。”

    “有什么意外的?男人么,不就是都这样?对女人,能利用则利用。他作践我,你是不是心中暗喜窃喜。自负道,果然呵,只有你才是良人。我没了你,昔日不肯跟你走,该追悔莫及。”时玥筝始终没回头,她没那么上赶着。

    只有出言讥讽:“你也不必如此对我礼贤下士,直说我身上还有什么你可利用之处。孩子是么?拿我当庇护他的工具,以昔日旧情为诱饵。”

    她想,她并非不能过贫苦的生活。

    若是跟唐守清一块躬耕桑麻,未必不可。

    周文泰疾步过来,在她身边和对面之间,还是选择了坐在她对面。

    不是洁身自好,拒绝诱惑。也不是拿她当一位真正的说客。

    只是坐在她身边显得轻浮,他不能欺辱她。

    “我若说我不帮呢?城破那一刻,江敞必定杀了你儿子泄愤,到时候我会给他递刀子。这样,还能在他跟前得几分信赖。其实,我早该这样做了。我这样做,也不至于我过得这样苦。”时玥筝幽怨地看着他,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凄楚破碎目光。

    仿佛一眼万年,又想万箭穿心。

    仿佛这一眼过后,他们就再没有以后了。

    即便偶遇,形同陌路。这种不好的预感,让他恐惧。

    尤其她又在逼问:“你为何不求我?为何不威胁我,不与我做交易。说你的心疼,你的不舍,请我保护好你儿子。再说我保护好晋儿,以后封我个女官。”

    他始终缄默,悲悯又心疼地看着她。

    只有她一个人在说。

    时玥筝忽地释怀的笑了,也不愿继续多说什么:

    “为你,一年复一年,太不值了。”

    周文泰看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筝筝,你好不容易出来,就别回去了。”

    “我不管我爹,你不管你儿子。然后呢?”她又恢复了那副轻浮的笑。

    “我做你外室、丫鬟、洗脚婢?我生来没给人做过妾,尤其还是给个没有贞洁、别人碰过的男人。”

    她不会跟任何人忏悔,担心自己初/夜不在,会不会被唐守清嫌弃。

    别人轻贱她的时候,她都会睚眦必报。

    没人轻贱她的时候,更不该自轻自贱。

    周文泰被她戳到伤疤上,低下头,只剩羞惭和无颜面对她。

    那些自己走过的苦楚,他不想提起让她知晓。

    只想如何让她满意:“筝筝,你要我怎么做,你要我退兵吗?”

    “你就知道我不会开这个口,才这么说吧?你多狡猾。你也别说谋权篡位是为着我,我嫌恶心。”

    宫宴上,她被羞辱,是第一次,她还替他找借口。

    这回军营是第二次,她不再帮着周哥哥一起,自己骗自己了。

    “筝筝,你要我退吗?你要我退,我就退。要不你试试?我说到做到!”他不单说,还卸下剑,搁在桌上。

    有随从掀开帘子进来,送了才煮好的新鲜牛乳。

    周文泰给她倒了一杯,才后知后觉:“你吃饭了吗?饿不饿?”

    时玥筝没心情跟他拉家常,只说:“周将军,我们来做个交易。”

    周文泰一怔,痛苦又席卷而来,卑微祈求:

    “筝筝,你别这么叫我,求你了。”

    他甚至不敢问一句‘你注定要跟我生分了吗’,因为怕她从口中听到肯定的答复。

    “你要我做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

    “是啊。你的确该珍惜,我还有用到你的地方。”因为转身后,她便再不需要他了,也不会再看他一眼。

    哪怕施舍的一眼,也没有。

    “感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何况,我们从来没有过。不如谈谈利益,联盟才能更牢固。我负责保护晋儿的安全,我要你给我自由。”

    周文泰舍不得她因此受委屈,可更舍不得儿子。

    没说出拒绝的话,注定要让她受这个委屈了,只想着以后再哄吧。

    她一向最是好哄。

    却不懂她后半句话何意。

    “我被权力压在头上,作威作福受够了。所以以后,我想自由自在的,不受束缚。”时玥筝道。

    周文泰明白了:“我怎会用权势压人?纵然是希望你陪我一块用餐,也是求你,而不是强迫于你。”

    他若不懂疼惜她,就先将自己杀了。

    “那么,我们达成协议。这里没有酒,就以牛乳代酒。”时玥筝将面前那盏牛乳一饮而尽。

    目光渐渐恢复清明与冷意。

    起身,已是准备离开了。

    周文泰慌忙追了过去,挡在帐前。

    才意识到自己刚答应,不强迫她,立即让开,又不舍与她分开。

    为何每次重逢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难不成是以前她给的甜太多,掏空了蜜罐子,他暴殄天物,现在她便不给了。将给他的那些糖,尽数收了回去。

    可他已经习惯了她的贪嗔痴,如何接受,如何习惯。

    “筝筝,你这次过来,是江敞让你代话给我吗?”

    “他说的那些,你只当屁话就行了。不用问我,想必你也不会放在心上。”时玥筝道,甚至没再看他一眼。

    “是。但你若就这样回去,没做成他说的事,他能善罢甘休吗?”周文泰又问了一句。

    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提了个馊主意:“不若……不若我们,哪怕装装样子。”

    “原来你都知道啊,他的确叫我来陪你睡觉。怎么装样子?是别人的女人,更香一点吗?因为没尝过,就想试试。”时玥筝毫不留情地拒绝后,又反唇相讥:

    “若你真那么饥渴,多去收几个小妾,别打我的主意了。哦,我差点忘了,你怕妻子黯然伤神,将旧臣、商贾送的美人都拒绝了。”

    周文泰一脸颓败,实不知该为自己解释些什么。

    若说他一直对她的忠诚,可孩子做不得假。

    若说他不得已,又难以启齿。

    “其实我也能理解,她的孩子生死未卜,你照顾一些她的情绪,也是情有可原。你一直不是恃强凌弱之人。”时玥筝掀开帘子,回眸落下最后留下一眼:

    “同为女人,我心疼她,就像心疼我自己。早点告诉她,我会保护她儿子,也省得她牵肠挂肚。”

    说罢,也觉着自己是多余了。

    人家夫妻恩爱,蜜里调油。她不嘱托,周文泰也会细心安抚。就像她在帐外听到的那样,她纯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就像她今日走这一趟,一样多余。

    他永远不会知道。

    她今日肯过来,压根不是为了给江敞做说客,就是为了看他一眼。

    现在,她贱够了,再也不想对他犯贱了。

    时玥筝才出帐门,周文泰便追了出去。

    “筝筝,我不会让你做那些卑贱的差使,你永远都是我的长官。你应该明白,我一直对你唯命是从。你为何执意要回去?你父亲和姐姐在城中,我会设法搭救。你留在我身边,还能更安全一些。我放心,也能没后顾之忧。”

    “我为何要为了让你没有后顾之忧,而留下?你说这些虚无缥缈有什么用?这些话,拿去骗十三岁的筝筝吧。她自幼到大没见过人心险恶,你说什么她都信。现在,我只想要实际利益。我不会再为任何人奔波,只想要对我好的。我累了。”时玥筝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她觉得悲哀,纵然是这样,他也没松口,说娶她做续弦,让她做他妻子。

    她痛够了,自然睚眦必报,他以为他是谁?

    她吃了亏,万念俱灰,还要为他着想吗。

    “因为我喜欢江敞,因为他待我真心,因为一日夫妻百日恩,所以我要回到他身边去。”

    周文泰这回没再阻拦,而是怔在原地,一遍遍怀疑自己。

    难道那日宫宴看着她受辱,都是王与王后打情骂俏么。

    “我从未诓骗于你。要我如何证明?要么你做女王,看我为你荡平四海。”

    什么打下江山,奉她为后,都是假的。这叫什么为她打江山?

    若真有那份心,就打下江山,让她做王。

    只是大多男人一面享受权力的快感,一面喜欢假装深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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