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猎人]愿者上钩3 > 第六十七章 forgive myself 2
    收拾好了后,未寻依旧坐在那里,也不看那个少年,也不开口,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就坐在那里。如果只看她看都不看对方的行为,不了解她的人大部分都会认为她目中无人。

    她不开口,那少年也没开口,库洛洛就更没开口,坐在那看书,他本来就没话对意外介入的人说。未寻不开口,他是早就料到的了,指望她主动和陌生人讲话,那是没指望的。未寻会坐在那里不走,库洛洛也是料到了的,这是给对方开口表达自己想法的机会。如果对方一直不开口,那么这个机会也就溜走了。

    在场的三人都不开口,空气似乎也凝滞了。只有远处的影片声音不时传过来,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僵持了很久,太阳都快落山了,那个少年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内容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言,是千篇一律的表白词。至少对未寻来说是千篇一律,她听过的、看过的类似言辞,多不胜数。尽管是千篇一律,她还是听完了。尽管看起来像是目中无人、心不在焉,她还是听完了那个少年全部的话语。

    等那个少年结结巴巴说完了话,未寻才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脸,问:“您是为了这个吗?”

    她没有表示拒绝,也没有表示接受,而是问起了原因。

    听到这个问题,那个少年愣住了,他在心里设想过许多种对方的反应,却没想到对方会有这样的问题。愣了好久,那个少年还是没有回答。现场又陷入一片沉默中。

    等了许久,对方都没有回答,未寻说:“等您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再回答您吧。”

    说完,她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里。库洛洛合上书,也站起来准备走。

    那个少年看了未寻一眼,又看向她旁边的库洛洛,指着库洛洛问:“是因为他吗?”

    未寻还是没有做回答,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现在站在旁边的不是他,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您还会问出同样的问题吗?”

    这个问题,那个少年还是没有回答。不过他心里是有答案的,假如旁边站的是任何一个他认为对他的表白有影响的人,他都会问出这种问题。要是旁边站的是一个老妇人或者小女孩,他都不会问出这种问题。男性,年轻男性,尤其是长相显然会很受欢迎的男性,都在他的询问之列。

    见还是没有回答,未寻转身往街道的对面走。

    “请等一下!”

    身后传来了那个少年的声音。

    未寻站住了。

    “那个,如果……如果我说不、不是的话,怎么样?”

    他在支支吾吾地回答未寻的第一个问题。

    未寻还是没有回答,又问了一个问题:“不为这个,为的是什么呢?”

    没有回答,那个少年没法回答。

    库洛洛站在一旁,又拿起书来翻。

    “您还有要说的吗?”

    “那,如、如果我说、说是,怎么样?”

    回答他的依旧是问题:“那到底是yes,还是no呢?”

    少年的声音犹犹豫豫:“说no,太假了,可是说yes的话,肯定会被拒绝的啊。”

    “为什么说yes,就肯定会被拒绝呢?”

    听到这话,少年抬起头来,库洛洛翻书的手也停下来了。

    “那我可不可以现在改成yes?”

    “说yes,也不一定会有您想要的回答呀。”

    少年又失落下去,肉眼可见的失落。

    “我想,您需要的不是您的yes or no,也不是我这边的yes or no。您需要的,大概是这个吧。”

    两台机器出现在少年面前,一台是“疯狂博士的整形机器”,一台是打印机。未寻指着“疯狂博士的整形机器”,介绍了一下它的功能。那少年听着她的介绍,脸上都是惊讶之色。

    介绍完了之后,未寻又问:“您想不想用一下这个机器呢?”

    少年看看那机器,又看看未寻,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你的脸……是靠这个机器得来的?”

    这是个不太礼貌的问题,至少对大多数人来讲,是一个不太礼貌甚至很冒犯人的问题。

    未寻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用过这个机器。”

    在卡金的时候,卡卓和芙盖茨使用过这台“疯狂博士的整形机器”后,未寻也曾经试着用过这台机器。

    听到这样的回答后,那少年反反复复打量了未寻很久,直白的目光能令很多人感到不适。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发觉自己的目光很不礼貌,那少年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别处。

    “对、对不起,我没、没有别的意思。我、我是说、说这机、机器的效、效果真好。啊不、不是,是、是这个、那个……”

    支吾了半天,那少年也没把自己的话圆回来。

    等他支吾完,未寻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您想不想用一下这个机器呢?”

    这回,那少年没支吾了,他毫不犹豫地说:“想!”

    那个少年其实并不是真的要表白,而是要借表白这种行为,来表现自己的勇气。即便长相惊世骇俗,也敢对人表白的勇气。他根本就没想过会成功,也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他想要通过这种行为,来掩盖对自己外表无法忽视的介怀。所以,未寻才说他需要的不是yes或no,而是“疯狂博士的整形机器”。

    听见他说想,未寻就讲了讲“疯狂博士的整形机器”的用法。听到她说想整成什么样子都可以,把照片放进去,就可以按照照片上的样子整,那少年低头看看“疯狂博士的整形机器”,抬头看看未寻,问:“真的什么样子都可以?”

    点头。

    少年看向旁边一直在看书的库洛洛,指着他,转过头来问:“整成他的样子也可以?”

    “这种问题,该问您,或者问本人,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

    少年看向库洛洛,声音也大了许多,问:“行不行?”

    库洛洛笑了,笑得自信而从容,视线一直停留在书上,看也没看那少年一眼。他的声音十分平静,闲庭信步般的平静,他只回答了两个字:“可以。”

    听到这样的回答,那少年暗含挑衅的眼光有些泄气。他看看毫不动容的库洛洛,看看无动于衷的未寻,忽然有些丧气。

    丧气了一会儿,他看向“疯狂博士的整形机器”,小小声地碎碎念:“还是算了吧,也没多好看,还是挑个好看的,万一只有一次机会,可要好好把握……”

    碎碎念了好一会儿,那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毫不犹豫地说:“我要整成这个样子。”

    照片上是一个金发蓝眼的青年,库洛洛认识的人,准确来说,是库洛洛知道的人,登托拉家族的“再世阿多尼斯”,登托拉家族新一代里最受关注、最张扬的一位成员,阿尔贝托·唐怀瑟·胡戈·希洛尔莫·科里奥内罗·佩塞林·拉维亚诺·德特里尼达·登托拉。

    看见那少年竟然选择了阿尔贝托,未寻也没说什么。那少年按照她说的步骤,把那张照片放到“疯狂博士的整形机器”里,启动机器。没多久,他就获得了梦寐以求的长相,几乎是瞬间,就变得和之前判若两人了。

    机器停止运作后,那少年根本没什么感觉。看见机器停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机器,有些狐疑地问:“这就结束了吗?好快,根本没什么感觉啊。”

    点头。

    少年将信将疑,他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镜子来照,看见了一张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他梦寐以求的脸孔。少年看着镜子,久久地看着,很久很久,太阳落山,风车灯的灯光亮起后,他还在看,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人都被镜子里的面孔吸走了。

    许久之后,滚烫的液体从少年已经变成蓝色的眼睛里流出来,一颗颗落到地上,和尘土混合在一起,变成了飘不起来的泥。眼泪越来越多,泥也越来越多。少年蹲下身,抱住自己,把脸深深埋在自己的怀里,把眼泪也留在了怀里。

    从有认知以来,他一直认为自己被丢弃的原因就是因为那张脸,从来没有一天不这么想。他总是带着镜子,随时随地去看那张连他自己都十分厌恶憎恨的脸。随时随地用这样的行为来提醒着自己,他为什么会在流星街,为什么会有这些遭遇。

    他憎恨扔掉他的人,憎恨外面的世界,同样憎恨自己,从来没有能找到停止这种憎恨的方法,当然也没找到原谅的理由。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只有一个,一个就够了,至少可以让他原谅自己了,于是他原谅了自己。

    滚烫的泪水,见证了他的原谅,原谅不符合大众观念的长相给他带来的经年累月积累起来的自卑、敏感、多疑、自大、自我厌恶、自我贬低、自我伤害、自轻自贱。人只要想原谅自己,就可以原谅自己,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可以原谅自己。

    未寻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库洛洛站在一旁,仍旧在看书。他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风车灯,风车灯散发的光芒,照亮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未寻很喜欢小z做的风车灯,从风车灯第一天被做出来挂在船上的时候,她就很喜欢。不再搭船之后,库洛洛拿了几个随身带着,被小z念叨了好一阵。

    远处的影片已经放到了精彩处,观众的声音不时传过来。夜风吹来的时候,把他们的声音吹了过来。感觉到起风了,库洛洛拿出未寻的斗篷来递给她。未寻接过来,套在身上,轻得像是没有重量的斗篷瞬间隔绝了冷风。

    在地上蹲了很久后,那少年终于站了起来,眼睛肿得不像样。他揉了揉眼睛,擦干净眼泪后,看向未寻,很认真地说:“谢谢。”

    未寻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她接受了这句感谢。

    “我叫西瓦,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叫我未寻。”

    未寻特意换了日耳曼语跟少年交谈,听到未寻换了语言,库洛洛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去看书。

    少年西瓦也用日耳曼语开始说话,非常流畅,比绝大多数流星街人都流畅,显然是苦练过的:“刚刚瞎说了很多话,对不起。”

    未寻又点点头,她接受了这句道歉。

    “刚刚说的,能不能都不算数,全部删除?”

    点头。

    “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对不起。我现在就走了,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说完,西瓦朝未寻挥挥手,朝他来的方向跑去。跑没几步,他转过头来,用日耳曼语大声喊着:“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子,真的,百分百yes。”

    说完,他飞也似的跑走了,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一样。追着他的,除了风,什么都没有,过去一直跟着他的重量,也被甩在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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