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怎么回事？”永安宫内太后颇有些头疼的看着底下跪着的人。
在她旁边的是庆明帝，再往下一位则是季蓉的生母贤太妃。
而跪下请罪的正是季蓉。
季蓉跪下拜了一礼，也不起身，就这样从发现李言希心中另有所属开始将事情的经过结果都说了出来。
太后越听脸上的表情越严肃，就连贤太妃脸上的表情也开始愠怒起来。
等听完后，太后怒不可遏：“好个李言希，好个李家，他若是心有所属就不要为了沾染皇家富贵娶公主，既娶了公主享了这富贵荣华，又要将自己的贪婪怪在你头上，真是……”
太后将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季珝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没错，除了季蓉之外，季琼、季瑜、季敏、季睿、季珝等五人都在这里了。
事情闹得整个顺京都知道了，宫中自然也都知晓了，甚至他们知道的还更多，所以掺和进这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这了。
而随着太后的怒骂，一旁的贤太妃和庆明帝脸上也不好看。
贤太妃既生气李家不惜福，又痛恨李言希的做法，更是心疼自己的女儿。
而庆明帝的想法就直接多了。
公主下嫁是皇家恩典，李家不感恩就罢了，甚至还欺辱起皇室公主来，这是打皇家的脸。
三人生气的点虽然不一而足，但是却同样的厌恶李家。
太后沉吟片刻，又看向下首的季蓉：“你想和离？”
虽是疑问句，但是语气中的肯定不置可否。
季蓉又拜了一礼：“儿臣原先只想着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但是有些人是会蹬鼻子上脸的。”
季蓉想到自己被李言希推到在地，差点流产的样子，她就无法原谅对方。
“还怀着孕呢，坐下说话吧！”太后淡淡道。
季蓉谢恩起身坐了下来。
等她坐下后，太后又道。
“端柔，你如今身怀有孕，若是和离，你可知会造成什么后果？”太后锐利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季蓉。
季蓉先是一惊，而后神情坚定：“回太后娘娘，儿臣知晓的。”
“哦？说说看。”太后挑了下眉。
于是季蓉将之前他们商议时预设到的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讲了出来。
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季珝偷摸的看了看上首的太后和庆明帝。
太后看似不为所动，但是眸光中却闪过一抹赞许，而庆明帝。
季珝表示二哥就像个面瘫，光看脸根本猜不到他是怎么想的。
“那京中这段时间的流言就是你们为了应对你和离之事而闹出来的？”太后又问。
季蓉心中一紧，赶忙道：“都是儿臣的主意，与小九他们无关。”
季珝：“……”
四姐姐，你知不知道人下意识的反应是最不会骗人的，你这样说和直接说是我的主意有什么区别，简直就是在点我。
果然，下一瞬太后就将目光看向了季珝：“看来是小九出的主意。”
季珝对着太后嘿嘿一笑，那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太后伤眼似地撇开目光，这蠢孩子真是没眼看。
“就算你们的方法使得舆论都站在你们这边，那朝堂上呢？你想过如何处理没有？”太后继续道。
“舆论好处理，可朝堂上的那些大臣若是反对，又拿出条条例例来，便是你皇兄下旨允你和离，说不得也还会被逼着收回成命，你想过吗？”
“他们便是反对，那也得他们有这本事说服我才行。”门口传来一道爽朗的女声。
随着女声一同映入他们眼前的是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明媚大气的女子。
“昭平，你回来了！”太后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
昭平大长公主从门外走了进来，朝着上座的几人行了个礼。
“不是说后天才到吗？歆儿、勇儿、淳木他们呢？”太后又问。
“我是快马先行回来的，他们坐着马车后天到。”昭平大长公主道。
太后先是疑惑，而后又回想起刚刚昭平大长公主进门时说的那话，电光火石之间她便明白了。
“端柔他们找你帮忙了？”
昭平大长公主点点头：“毕竟我是长公主又有上朝的机会，找到我这也正常。”
“而且我支持端柔和离，天下好男儿何其多，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那李言希让端柔差点流产不说，他家中那女子甚至还有了身孕，这样的男子还要来干嘛？”昭平大长公主一脸嫌恶。
“什么？”
在场众人除了昭平大长公主外，有一个算一个都被震惊到了。
“那严秋月怀孕了？”季蓉艰难出声，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快意。
有了这么个把柄在，她和离成功的概率又更高了。
她十分艰难的才将快要溢出喉头的笑意压了下去。
“是啊，那女子仿佛是要逃走，正好被我撞见了。我就拦了下来，刚被我送到了京外庄子上。”昭平大长公主轻描淡写道。
话说到这份上，好像也没什么可继续说下去的了。
太后转头看向贤太妃又看看一侧的庆明帝。
“你们觉得呢？”
贤太妃先行出声：“阿蓉，那李言希确实对不起你，但是你现在怀了他的孩子，若是和离，等孩子出生后他便没了父亲，你一个人……”
说到这里，贤太妃神情犹豫，好似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又好似在等季蓉的回答。
索性有人先回了她。
“太妃娘娘，皇家不缺养一个孩子的钱，也不缺名师大儒，若四妹妹和离归家，那孩子自然是我皇室中人，上我皇室玉谍，四妹妹不会一个人带孩子的，若真想让孩子有个名义上的父亲，四妹妹再择良婿便是，我给她下旨赐婚。”
听了这话，季蓉连连摇头：“多谢皇兄好意，只是我无心再嫁，还望皇兄成全。”
季琰定定的看着她：“四妹妹放心，女子花期短暂，嫁人只是其中一条路，若你不想再嫁，自然不会有人逼迫于你，公主府虽然赐予你了，但是皇宫永远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来。”
这些话一出，显然季蓉和离这事是板上钉钉了，在场的众人都十分欢喜。
只是贤太妃脸上还有稍许愁闷。
太后见状，眸中闪过一丝厌烦，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此前，李言希在诗社正与同窗好友吟诗作赋。
只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今日的诗社好似十分不同，每个人看他的目光都怪怪的。
还有不少人在他身后窃窃私语，但是他一转头，那些人又好似很正常的在聊天。
而且往日这种诗会他都是中心，有许多人都会围着他打转，但是今日那些人不见了不说，便是往日十分交好的同窗都躲着他。
这种状态持续良久，他终是受不了了，找准机会拉住了一个往日较为要好的同窗询问。
那同窗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中包含鄙夷、唾弃等负面情绪。
李言希恼怒的扯过对方的衣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那人挣扎着从李言希手中将自己的衣领解救了下来，然后冷哼一声。
“李公子若想要知晓发生了什么，去坊间打探一番也就知晓了，何必拿别人撒气。”
而后又小声嘀咕：“原还以为他推公主差点让人小产的事情是假的，现在看来确实为真。”
“什么小产？”李言希耳朵很好的听到了这两个字。
那人整理了下衣冠，鄙夷的看着他：“李公子为寄住在家中孤女推搡公主差点致其小产之事整个天下都知道了，李公子竟不知道吗？”
李言希一整个怔住，他还想要说些什么。
就见得家中小厮飞快地朝他跑了过来。
“公子，公子，老爷让您回去。”那小厮跑的急了满脸是汗。
李言希刚得知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正不知所措之时又收到了来自李父的传话。
当即也顾不得其他，连东西都没收拾，急匆匆的跟着小厮走了。
他一走，刚刚还暗地里讨论的人，就开始光明正大起来。
“平日里看着人模人样的，却不想竟是个会对自己妻子动手的人。”
“是啊！那还是公主呢！”
“李言希是不要命了吗？”有人颇为不解。
“正常人哪能知道他的想法？” 有人摇摇头叹息。
……
而这边李言希回到家中，刚敲响李父书房的门。
便听得里面一声：“滚进来。”
李言希进门，就见到父亲和大哥一起，两人的脸色都说不上好。
“你这蠢货！”李父简直要气的心梗。
“给我跪下！”李父朝他脸上扔了一本书命令。
李言希捂着被打的脸跪了下来，神情中还带着点茫然：“父亲？”
“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你为了一个孤女差点逼得妻儿流产。”
“父亲，我真不知道四公主她怀有身孕！如果我知晓，我定然不会与她起争执！”
李言希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四公主咄咄逼人，把秋月都逼哭了，他哪里会与她起争执，明明就是四公主的错。
“她怀孕了也不告知我，分明是故意的，她故意要毁我名声！”
李言希想到刚刚在诗社里被人指着鼻子骂，心里便怒火中烧。
所有人都知晓他差点害妻子流产了，他哪里还有好名声。
李父看着地上仍旧不知悔改的儿子，眼睛闭了闭，他跌坐下来摆摆手。
李大哥点头上前一步。
“我只问你，你与秋月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对四公主动手了？”
“大哥，秋月是无辜的，这事和她没有关系。”
“啪！”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李父起身给了他一个耳刮子：“你大哥问什么，你说什么！”
李言希头偏向一边，眼一闭心一横大声道：“我心悦秋月，如果不是四公主横插一道，我已经求得母亲做主，娶秋月进门了。”
李父眼前一黑。
“那我问你，你既心悦秋月，那么在家中问你是否愿意娶公主的时候，你为何不说？在贤太妃娘娘和太后娘娘召你入宫询问你是否愿意尚主的时候你为何不说？”李大哥的声音越来越冷厉。
李言希跪在地上，目光闪躲，一言不发。
这已经无需再说些什么了。
李父重新瘫倒在太师椅上，右手扶额：“李言希啊！李言希！我们李家就要败在你手上了。”
“父亲，事情还不至于此，我们把秋月送走，再让二弟上公主府跪着请罪，若四公主不肯原谅，那便让四弟跪在那，直到四公主原谅为止。”
“可今早上四公主便已经回宫了。”
李父喃喃道，他下朝后就知晓这事了，当即便想找到那孽子去公主府赔礼道歉，但却得知四公主一早便进宫了。
“到底四公主现在怀着四弟的孩子，便是太后娘娘或者贤太妃娘娘那边要惩处二弟，也会考量到这点，想来惩罚不会特别重，二弟只管先做好一个表态，等时日一久，以四公主的温柔品性想来也就原谅二弟了。”李大哥说着自己的解决方案。
李父还未发话。
李言希已经挣扎起来了：“父亲、大哥，这事和秋月无关，你们不能将秋月送走。而且我才不要去公主府跪着请罪，若真这样做了，我哪还有名声可言。”
“你以为你现在的名声就好听了。”
“而且若真和严秋月无关，那你为何要替她出头，为何会为了她与公主起争执，为何又会失手推搡公主？若不是她从中挑拨，你与公主会走到如此境地？”
李父的质问仿若一把利刃，插进了李言希的心中，直击他内心不愿面对的事实。
李言希怔愣在原地，嘴唇嗫嚅，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你现在就给我去公主府门口跪着！你若不去我绑也要将你绑去！”李父也不想再听到这个儿子说话，摆手道。
“咚咚咚！”三道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什么事？”李父皱眉，他早已发话让人不要打扰，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老爷，天使携圣上旨意正在大门处等候，请老爷前去领旨呢。”管家声音急促道。
李父眉心一跳，天使，为何会是天使。
这就说明是圣旨而非太后谕旨。
李父和李大哥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不详的预感。
但是没时间给他们沟通了。
三人匆匆收拾了一下，便来到了大门处。
此刻大门处香案已经设好，李夫人以及李家其他人还有奴仆等人都汇聚在了此处。
谁都知晓出了这事，那么来自宫中的旨意肯定不可能是褒奖，只可能是惩处，因而李家人的神情都有些惴惴不安。
宣旨的天使见人都到齐了，便打开圣旨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李言希蔑视皇家公主，对公主动手，不堪为夫，今责令端柔公主与李言希解除夫妻关系……”
宣旨的天使念到这里的时候，李言希不敢置信的抬头，眼睛里满是屈辱与不甘。
李父脸色也十分难看，但是见到李言希抬头，还是将他的头按了下去。
宣旨天使见状眼皮子抬了抬，在接旨的时候都敢如此藐视圣威，这李言希果真不知所谓。
“……责令李言希受杖刑五十，即刻行刑，钦此！”
等旨意宣读完，整个李家都十分寂静，只留浓重的呼吸声响在众人耳边。
天使见状淡淡道：“李大人还是尽快接旨吧！”
李父这才恍然如梦中惊醒一般，带着一家老小接下了这仿若千斤重的圣旨。
宣旨太监见圣旨已接，挥了挥手，自他身后便上来了几名侍卫。
长条板凳从马车上搬了下来，侍卫找准李言希往板凳上一放。
随着天使的一声：“打！”成人手掌宽的板条就径直往李言希屁股打了下去。
“我的儿……你们不能……”李夫人见状哭闹着便要扑上去拦住行刑之人。
李父一把扯住她：“管家，夫人累了，把夫人带到房间里休息。”
“老爷、老爷，这是我们的儿子啊！”李夫人哭天抢地的喊了起来。
“他只不过是不小心推了……”这话还未说完，李大哥眼疾手快将她的嘴捂住了。
“母亲，你现在说这些话，是要害死我们全家吗？”李大哥低声狠狠道。
“家里已经够乱了，母亲你能不能省点心！”说完这话，他便让人将李夫人给带了下去。
李夫人被捂着嘴，眼泪不停，形容狼狈，整个人狼狈不堪。
五十大板很快就打完了，李言希一开始还有力气嚎叫，但是随着落在他身上的板子越来越多，他的气息也越来越小，最后竟是昏了过去。
但饶是如此，行刑之人也未曾停手，直至五十大板打完。
天使便也不再管其他，带着人坐上马车便回了宫。
将人送走后，李父阴沉着脸让小厮仆从将李言希抬了回去，又让人去请大夫。
“管家关门！”
李家把大门关上了。
但是门关了不代表事情过了。
天使来的时候，很多人都得到了消息。
因而宣旨那会儿，李家门外就围了许多的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而随着李言希被打，一传十，十传百，来人越来越多。
其中还有不少是与李言希相熟之人，甚至一些贵妇千金们也派了小厮过来打探。
她们倒不是单纯为看热闹，她们更想看看那话本子的原形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等小厮往回将消息一递，这顺京里看过那些话本子的贵妇千金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感到十分痛快。
这压抑了十几天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终于不再是孤女成功上位了，终于有一位正室顺顺利利的和离成功，而不至于死在和离前夕了。
然而有人觉得李言希是罪有应得，就有人觉得他罪不至此。
“本朝又没有驸马不得纳妾一说，四公主还怀着孕呢，这圣旨一下与休夫何异？”
“说来说去，还是四公主过于小气，若是她早早的替夫君将那孤女纳进门来，想来也不至于到此地步！”
“这怀着孕和离，前所未闻啊！若是天下女子纷纷效仿，这可谓是礼乐崩坏了！”
……
一连几天顺京都在为这件事争论，反对声、赞同声、议论声不绝于耳。
几天过去，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想要写个折子参上一本了。
然而这时候，季珝所发动的舆论便发挥起了作用。
是夜。
北街其中一座院子后宅。
“老爷，我听说你想要为四公主和离的事情参上一本？”一个身姿雍容的贵妇人正在梳妆镜前慢条斯理的摘取着釵环等物。
那被叫之人此刻正坐在床上，听了这话陡然起身：“夫人如何知晓？”
贵妇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无语，她可是当家夫人，这家里上下大小事谁能瞒的过她，更别说她还有内应了。
“老爷我和您说，您若是为了四公主说话便也罢了，您若是为着那李言希说话……”
贵妇人“啪塔”一下将手中的釵环大力的掷在了桌子上。
“那老爷明日便也不用回来了。”
类似的场面还发生在不少官员的府邸。
“爹爹若是执意上这奏折，那女儿以后就再也不理爹爹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拿着本奏折瞪大眼睛与自家父亲对峙。
……
“儿啊！你若是替那李言希说话，那你就是不孝，我非得去宗祠哭上几天不可！”这是来自于老母亲的威胁。
……
因着这些内宅娘子军的威力，有许多奏疏还未至朝堂便已夭折在了自己家中。
因而等昭平大长公主做好一切准备，打算在朝堂上以一人之力应对这场硬战的时候。
却发现只有那么几个人探头，这些人官职不高、论据不足。
甚至都还轮不到她说话，就有人率先将那些人给按了下去。
事情简单到她连准备好的杀手锏（严秋月）都作废了。
怎么回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季珝：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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