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里面是一叠照片，明显是被一块块拼凑起来的，还塑封了一层。
江城机场的航站楼，范霓被一米八五的黎皓搂在怀里，整个人看起来很娇小，黎皓的手还按在她的后背上。
她好像还哭了，还被黎皓捧着脸擦眼泪。
最后是黎皓拎着包带着她进登机口的照片。
十七岁那年她和黎皓一起出国，怎么就被人拍了，怎么照片就送到了林以谦手上。
无论是谁拍的，这人都没安好心。
范霓那副惯常轻佻的表情收敛了：“你拍的？这么无耻？”
“事儿是你干的，敢做就要敢当。”秦薇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枸杞水，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善恶终有报，这些照片不是我拍的，但是我是在以谦身边找到的，总归是有人看不惯他被骗，想让他看清楚你的真面目。是其他人送到了以谦手上。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这一套照片吗，我陪以谦搬家的时候，他直接把这个牛皮纸袋给撕碎了扔了，我很好奇，就把这一叠照片拿回去拼了。”
范霓倒也冷静：“现在你知道了，他看清楚我的真面目，但还是和我结了婚。”
看见范霓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秦薇就来气。
当时是在林以谦搬家的时候，她在垃圾桶里找到这个牛皮信封，里面就是这一叠撕碎的照片。
一张张拼起来，就是范霓被黎皓捧着脸擦眼泪的照片。
秦薇始终记得，在高三开学之后，林以谦照样上学放学，是范霓的两个好朋友主动跑去跟林以谦说。
“喂，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小霓说吗。”
“没有。”
明明是她先伤害了林以谦，但她却总能洋洋自得，把林以谦给她的偏爱当做理所当然。
秦薇走近，盯着范霓，眼带不屑：“范霓，你心里只有你那些富二代哥哥弟弟男闺蜜们，偏偏非要招惹以谦。他落魄的时候，你欺负他父母双亡毫无背景，想玩就逗两下，不想玩就抛弃，拍拍屁股带着你的男闺蜜去美国。现在以谦成功了，你又死缠烂打地黏上来，大摇大摆地在他身边玩你那些初中生的撒娇装嗲的小把戏，你只图你自己快活，什么时候考虑过以谦的感受。所以我才说你——无耻。”
“抛弃”，这是范霓这段时间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好像每个人都认为，当初是他为了黎皓抛弃了林以谦，可能林以谦自己都这么认为。
范霓道：“你三番两次想让我和以谦看到这套照片，无非是想挑拨离间，让他离开我。”
秦薇咬牙：“你心里有数，你没资格和他在一起。”
“在你眼里，只有你有这个资格。”范霓拍了拍她隆起的肚腹，“怀着别人的孩子，来对我说三道四，搅黄他的项目，破坏他的家庭——这就是你的资格？”
“你从十年前就看出来，林神喜欢我。”范霓提起手，让她看到自己手上的钻戒：“我的这枚戒指，是他跪在地上求我嫁给他，亲手给我戴上，我们俩要幸福地度过一生一世，再也不分开。”
“我和林神都已经决定要开启新的人生，你为了你自己的快活，非得把我们留在十年前——真正无耻的人，是你。”
她和秦薇向来这样，谁也看不上谁。
气走秦薇，范霓直接拎包去了米乐敦。
这种把她和黎皓的照片发给林以谦的缺德事，既然她知道了，就不可能对这件事情不管不顾。
十年前的血淋淋的过往，秦薇逼着自己去直面，也算不上是坏事。
黎皓前几天被黎长烨打的破了相，最近开会都是在线上。
范霓到米乐敦的时候，他正在对着电脑开会，范霓在沙发上看品牌方发过来的产品册。过了一会儿，黎皓才凑过来看：“挑了哪几样？”
他看着产品册上打了钩的一条黑色暗纹领带，哼了一声：“这种乌七八糟的颜色，给林以谦买的？”
“没品味，这叫沉静端庄。”范霓翻到另一页，“给你挑了一条紫色的，喜欢吗？”
“还行。”黎皓坐下来，“找我什么事？吐槽老公还是秀恩爱？”
“听说了一些事情，请你帮个忙——不过这个事儿和你也有关系，你也算是帮了你自己。”范霓将产品册子放到一边，从包里掏出了牛皮纸袋，“十年前，有人把这个给了林以谦。”
黎皓大略了一眼，就知道是十年前他和范霓去美国的场景。
“卧槽？老子这么火，十年前就有人偷拍我了。”话说出口黎皓就觉得不对，“如果是为了拍我，他们不会把照片给林以谦，除非——”
“他们的目标是我。”范霓撩了撩头发，“十年之前就有人盯上我，你以为是谁。”
整个帝都，敢在范霓身上动手的人也不多。
要么是姚家那两位，要么是她的亲爹。
“要我帮你查？”黎皓挑眉，“你家那位林总，也算是在帝都手眼通天，怎么这事儿又落在了我头上，您老就不能放过我？”
范霓轻飘飘叹了口气：“姚文远的事情，我没和他说过，也不想让他知道。”
“你们俩这么蜜里调油，我以为这些事情早就说开了。”黎皓问，“你打算瞒他多久？一辈子？”
“那我得说什么，说范光辉从小就教我钢琴芭蕾这种哄男人开心的妓女戏码，才能一步一步向上爬，各个项目接到手软。先用芭蕾舞讨好黎长烨，再用弹钢琴去讨好姚文远，通腾最开始的项目，全是靠欺负我年幼无知，给老男人唱歌跳舞弄过来的，最后他捅了大窟窿，资金链断了，就干脆把我卖了，价格还不错，卖了五个亿。”范霓讥诮的很，反而不像在说她自己的故事。
“范小霓。”黎皓打断她，难得带上了些严肃，“我一直在你身边，他们没能对你做成任何事。”
“要是你不在我身边呢──要是你没时时刻刻盯着，我早就成了你的三妈，或者被你爸扔到姚家，成为他们共同的玩物。”范霓搓了搓手指，“这些事情，既然都过去了，瞒他一辈子，算不上什么难事。”
林以谦回到家，范霓已经等在客厅，一看见他回来，立刻小跑过去抱住他。
是惯常回家时的热烈拥抱，一般接下来都会接上一个吻。
范霓今天却只是揽着他的脖子，踮着脚往他脖颈上凑——不是撒娇亲昵，是确认占有。
察觉到怀中人的情绪，林以谦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后颈：“怎么了？”
范霓闷声：“秦薇来找过我。”
林以谦不怎么意外：“她想做的事情，没人拦得住——她给你的东西，你看了？”
范霓垂着脑袋，想了很久才说： “她跟我说，十年之前，你收到了一叠照片。我和黎皓在机场的照片。”
搂住她后背的手顿了一下，林以谦笑笑：“我知道，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但这些事情确实发生了，我不希望这件事成为我们之间的芥蒂，我可以解释。”范霓拉着他的手，“你跟我来。”
书房的大理石长桌上，摆着几本厚厚的相簿。
在他回来之前，范霓早就准备好了坦白。
范霓指着一张照片，小姑娘才四五岁大，已经显出几分标致，秀气的瓜子脸，那双亮亮的大眼睛让人挪不开眼。
身旁的小男孩穿着衬衫，背带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天生一副桃花眼，惹人的很。
“这是我，这是黎皓。”范霓点了点，“我四岁的时候，就认识黎皓了。我和你说过黎皓妈妈的故事。”
“我记得。”林以谦不太愿意细想黎家的事情，携手离开的两个人，他在室内高尔夫房里坐了大半晚，还是道，“黎皓的父亲孕期出轨，他的妈妈难产，肚子里的孩子也死了。”
“其实我们家也差不多。”范霓故作轻松地笑笑，“爸爸没有出轨，那个孩子没有死，妈妈死了。”
林以谦向来沉稳，此刻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他原本以为范霓会解释她和黎皓的关系，却没想到她会开始讲述自己的身世。
从他认识范霓开始，范霓就又娇又纵，天生就是个毫无忧虑的大小姐。
一定是千娇万宠长大的。
故事的开始不应该是这样，范霓一出生就没了母亲。
“我妈妈身体不好，我的个头又太大，她是为了生我死的。”范霓耸了耸肩，“听我们家阿姨说，我们家以前挺幸福的，我妈妈温柔又漂亮，我爸妈是自由恋爱，关系还挺好，是我哥哥想要个妹妹，我妈才选择怀上我；结果我妈死了，我爸找了个二妈，生了一个新的小弟弟。”
“就因为我，哥哥幸福的原生家庭没了。”
林以谦从背后抱住她，安抚地亲了亲她的发顶：“这不是你的错。”
范霓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我知道不是我的错。但是在这个故事里，范光辉没了老婆，范正泽没了妈妈。总有一个人要被恨──他们都没错，那个人只能是我。”
林以谦又说了一声“不是”。
范霓刚出生的那几年，范光辉成天不回家，范正泽远避国外，压根儿就不想回来，帝都胤山的范家大宅，只有一个小婴儿和一大群佣人。
“其实我们家的管家和佣人对我都不错，我也不怎么觉得孤单，但后来去了幼儿园，我才知道，其他小朋友和我不一样，他们都有爸爸妈妈，都有哥哥姐姐，但我什么都没有。范正泽第一次回来的时候我可高兴了，我总算有哥哥了，但他也不怎么想搭理我——我的存在，就是在提醒他们，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个时候我很希望上天能给我一个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哥哥，让我每天回家不会一个人──黎皓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范霓直到幼儿园才知道要过生日这件事情，生日当天还会收到生日礼物。
不过范家不会给她过生日，她的生日是她母亲的忌日，没什么值得庆祝。
就算是现在，范正泽也不会陪着她，他会去平江的墓园陪他们的母亲。
“那天放学回家，家里还是只有佣人们，爸爸和哥哥都不在，我就悄悄溜出去，我想去找妈妈，我想让她给我过生日，结果我闹腾了半天，连别墅区都还没出去，就碰上了黎皓。”
“我当时可惨了，背着个小书包一边哭一边走，想把我妈找回来，半道上还迷路了，怎么都走不出去，黎老二当时还以为我被人欺负了，干脆就把我捡回了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家的事儿，但是那一天是我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他还给我唱了生日歌。”
“他跟我说，他也有个妹妹，可惜他妹妹没有能够出生，他虽然没有办法帮我找到妈妈，但他能给我一个哥哥。在他小的时候，我一直喊他哥哥，后来我哥回来了，为了把他俩区分开，我又喊他二哥。”
“他看起来吊儿郎当，极其不靠谱，但从小到大，我们俩也算得上是相依为命，碰到的所有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只能依赖对方。其实和我哥比起来，他更像我哥哥，我哥有点严厉，更像一个父亲。”
“那天在机场，他是因为知道我很难过，在安慰我。”范霓迟疑了一会，还是道，“我哭的很伤心，如果就这么走了，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
“就算你对我没有那么感兴趣，我们俩闹得也算不上愉快——我还是想再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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