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枸杞参茶很快就上了，温润的紫砂壶一放，老年人的庄重感登时来了。
林以谦先倒了一杯，放在范霓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叶添今天生病了，我替他过来。”
范霓喝了一口，参味挺重，难喝的很，但还是弯眉笑笑：“林总大可以说实话，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是我想来见你，就请老叶帮了个忙。”林以谦身子前倾，双手手肘支在桌子上，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她，像是极其认真的样子，“如果是以我的名义，你不会过来。”
林以谦想来见她？
林以谦这个人，做事从来不直球。
心思百转千回，深沉难测，说出口的只是冰山的顶角。
永远做的比说得多，沉默比笑多，爱答不理比突如其来的温情多。
猛然说一句“想来见你”，反倒像是假的。
别有所图倒是真的。
连心跳都不敢太快。
“林总现在面子大的很，多少人挤破了脑袋就想见你一面，你稍微洒洒水，他们就能拿到好处。”范霓身子往后靠了靠，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假笑，“林总给的好处够多，我会跑的比他们都快。”
林以谦比十年之前温和多了，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躲着不敢见我。”
范霓扬眉：“我怎么会不敢见你？”
林以谦不紧不慢地又给范霓续上茶：“毕竟我们十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算不上愉快。”
每一句话，都想把她拉回那个十年前的雨夜。
“我的生日，有朋友陪着拉菲喝着，我当时愉快的很。”范霓眼神凉了些，轻笑了一声，“那个晚上，不愉快的应该只有林总，照理说，应该是我担心你不想来见我。”
林以谦连眉头都没皱，轻轻巧巧地喝了一口茶：“十七八岁的事情，当时觉得很重要，回过头看，也没那么重要。人总要往前看，解决面前的问题，总比翻旧账重要。”
像是真的毫不在意。
“遇上事儿了？”范霓迅速听出话音，这下松了一口气：“能帮上林总是我的荣幸。”
林以谦遇上事情来找她，总比林以谦想要见她，要正常的多。
“我的两个老朋友，秦薇和雷君豪，他们前些日子结婚了，他们结婚之后，公司股权变动，所有人都在揣测，我的婚事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造成股权和股价的动荡。”林以谦敲了敲桌子，“我要对君谦和股东负责──就必须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
“我们俩家世登对，也算是有感情基础，你和周文轩这种人在一起，不如和我联姻。”
家世登对？感情基础？联姻？
有那么一瞬间，范霓几乎以为林以谦是疯了。
然而林以谦表情淡定，一点都没有疯了的样子。
林以谦这种人，头脑清楚，目的明确，永远不会发疯。
和她联姻并不是发疯，不过是不择手段。
毕竟秦薇和雷君豪结婚了──难怪林以谦会找上她。
君谦三巨头，林以谦负责产品和技术，雷君豪负责营销和公关，秦薇负责财务和投融资。
林以谦在君谦的控制权，一大半是因为他的能力和远见，还有一小半，是因为秦薇的支持。
秦薇在高中时候就是林以谦的迷妹，后来跟着林以谦去了帝都大学。
前途无限的帝都大学商学院的高材生，从大学开始就选择跟着林以谦创业，这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忠贞劲，连范霓看了都得佩服。
范霓好笑：“秦薇这辈子只有两个梦想，第一是和你结婚，第二才是名利双收事业有成——你是怎么把她惹毛了，搞得她另嫁他人，和你作对。”
林以谦倒淡定，抬眼看着她：“秦薇确实喜欢我，但有太多东西，比‘喜欢’重要──这一点你总该比我和秦薇清楚。”
有太多东西，比喜欢更重要。
十年前那个清冷倔强的少年，眉眼冷淡：“‘喜欢我’是你自己的事，我没必要做出回应。”
十年前她也确实说过，“喜欢这种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过了十年，林以谦不再是那副高冷疏离的孤僻少年，说话都带着一分温柔笑意，十足的翩翩君子模样。
但他一切都记得。
范霓最后问他：“周文轩的录音，是你发给我的？”
林以谦不置可否：“不拆散你们，我怎么和你联姻。”
“你自己也应该清楚，我能带给你的好处，比裴子珩、周文轩、叶添都多──我们会是最合适的联姻对象。”
范霓去了米乐敦8688套房，打开门却发现黎皓不在。
黎皓向来帝都和江城两头跑，这天他刚好在帝都处理黎氏的事务，下个星期才会回来。
她急匆匆找黎皓吐槽，倒是忘了这件事。
巨大的落地窗没有拉窗帘，江滩的高楼大厦炫目霓虹就在目之所及处，宛如环抱着这间套房。
她就像是被大厦簇拥着。
范霓喊了两声，房间里空得很。
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
太安静了。
安静到光是看着窗外，都能浮现出林以谦的脸。
“我们俩家世登对，也算是有感情基础，你和周文轩这种人在一起，不如和我联姻。”
明明是熟悉的脸，却又陌生的很。
林以谦不该是这样，他应该是孤僻的，沉默的，可望而不可即的。
不是这样淡定从容像是能够掌握一切。
如果是十年之前的那个林以谦，她倒是真的可能──
这个念头太过于荒谬，范霓摇了摇头，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早就过了十年，也没有什么十年前的林以谦。
和林以谦有所牵扯，真的不会有什么好事。
范霓下楼，司机在停车场等着，问她要去哪儿。
“御景豪园。”
通腾前两年新开的楼盘，她也给自己留了个大平层。
范霓回去换了身衣服，做了个spa，又去做了个造型，就去了江滩某个游艇上。
她是通腾的范霓，范正泽的掌上明珠，江城霸王花，总不至于因为一个林以谦而脆弱。
陆祁，综合性金融集团荣盈集团的ceo，掌管着上万亿资产，也是圈内最炙手可热的投资人。
开最靓的车，泡最美的妞，前两年还蹦出来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
事业有成，没父辈压着，不用结婚就有自己的孩子，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黎皓的头号灵魂导师，圈内所有男人都梦想成为的样子。
陆祁安排的派对，一票难求。
有最漂亮的妞、最得劲的酒，还有着志同道合的人。
雷君豪来了两次，江城的圈子里的人，他就认识的差不离。
他无比快乐地给自家好兄弟发消息：“这地儿真是男人的天堂，林神你真该来看看。”
“别吊死在范大小姐这一棵树上。”
“靓女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范霓确实漂亮，但再漂亮的妞儿，看久了都会腻味。
更何况这妞儿心狠手辣脾气差，还难追。
雷君豪发了好几条，林以谦都没回他，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林以谦会跟他说什么。
林神会不轻不重地抬眼：“人和动物的差距，在于我们被心驱使，用脑子做事，而非下半身。”
雷君豪继续喝着酒，余光一瞟，就看见了宴会的主人陆祁。
一身黑色的掐腰西装，领口放着紫色的丝巾，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下楼走去入口。
不一会儿又带了个女人回来。
女人极其漂亮，橙红色的紧身齐膝长裙，裙子是方形领口，刚好露出莹白的脖子和锁骨。
艳丽逼人，又带着些骄矜的贵气。
这个大美女看着眼熟的很。
雷君豪在脑袋里迅速搜索，耳边的音乐声嘈杂，讨论声也大。
“这是哪里来的小明星，这么漂亮，我怎么没见过。”
“见过了又有什么用，陆祁看上的人，你还能和他抢？”
“他玩够了，我捡他的二手货，这都不行。”
旁边有人示意他俩别说了：“你们俩可长点脑子，人都没认齐乎，就开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有人不服：“怎么了就天鹅肉，老子家里又不是没钱，怎么就癞蛤蟆了。”
“那可是范正泽的妹妹，你们玩一个试试？周大少都栽在她身上了。”
“卧槽，她就是那个，江城霸王花？”
“算了算了，这位主儿可惹不起。”
雷君豪这下算是认出来，这位艳丽的大美人不就是自家林神心心念念的范大小姐。
他给林以谦发消息：“我看到你们家范大小姐了？”
林以谦倒回的很快：“在哪里？”
“陆祁这里，游艇派对。”
“她来这里干什么？”
来陆祁这儿还能干什么别的？
都是找乐子，男人找女人，女人找男人。
林神头上的青青草原，又多了一颗草。
游艇的台阶窄，范霓穿了一双红底高跟鞋，陆祁扶住她的手臂，搀着她上楼：“怎么赏光过来了。”
“你送我请柬，不就是想要我过来？”
一路经过二楼的小型游乐场，厂子里突然爆发出一整喝彩，是一个男人射飞镖射出了十环。
陆祁大声叹了一口气，十足的装模作样：“四年了，我给你递了这么多次请柬，你也就来了这一次。”
范霓眼睛一挑：“怎么？在怪我？”
“我什么时候怪过你。”陆祁笑笑，“不过──你和来这里的原因和他们不一样，我得知道你想要什么，才能招待你玩得开心。”
“有一次你跟我说过，你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范霓指了指楼下，“我和他们，也没什么不一样。”
“找乐子罢了。”
陆祁带她去了三楼的私人包厢，四楼是露天派对，顶上闹哄哄的，一关上门，房间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从包厢窗户看下去，游艇甲板上一片热闹景象，男男女女觥筹交错。
分明在同一艘游艇上，又像是个独立的世界，远离一切的热闹。
房间很简单，木质的装饰，没什么娱乐设备，丝毫不见外面的奢靡。
范霓道：“倒是个遗世独立的好地方。”
“我从来没想过要遗世独立。”陆祁道，“我儿子偶尔想出海。外面水声太闹了，他睡不着，我只能把房间改成这样。”
陆祁吩咐助理拿来ipad，打开图册让她挑。
范霓突然出声：“用不着。”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窗户：“我要那个。”
陆祁示意助理过来：“哪个？”
“栏杆旁边的，和红色裙子小姑娘喝酒的那个。”
旁边的一对对身子紧紧贴着放肆调笑，倒是这一对，青年和红裙子小姑娘靠在甲板上，隔着半个身位聊着天。
风吹乱女孩子的头发，青年伸出手，替她撩了头发。
陆祁凑过去看，啧啧了两声：“我还以为你喜欢肌肉阳光大狼狗，没想到是清冷矜贵这一挂。”
助理很快出现在楼下，对着红裙子小姑娘说了些什么，红裙子小姑娘往上面看了一眼，助理又再说些什么，小姑娘干脆背过身去。
助理回来的时候面露难色：“ike这几次都陪着赵三小姐，怕是──。”
陆祁“啧”了一声：“人小姑娘现在正喜欢着，我现在给你摇一个清冷矜贵的？不比这个ike差。”
找乐子的小玩意儿，陪喝酒了就换一个，更何况是她范霓看上的，一般人也不会不给她面子。
陆祁却要她换一个。
范霓想要的东西，大都能弄到手里，也不会轻易说不要：“哪家小姑娘面子这么大，还得让你来替她圆场。”
陆祁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明显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该听说过的，赵垚的妹妹，赵炎炎，还不到二十岁。那个ike，你真的要和她争？”
赵炎炎，帝都富康电子最小的三小姐，在两个哥哥千娇万宠下长大。
传言中，富康电子的赵三小姐对君谦的林总一往情深，还和秦薇在大庭广众之下差点打起来。
赵炎炎和秦薇打架的故事，就连远在江城的范霓，都在各种社交场合里听了不下于四个版本。
有人说赵三小姐凶的很，打破了秦总的脑袋。
还有人说，秦总揪了赵三小姐的头发。
秦薇倒没怎么变，过了十年还在和小姑娘争风吃醋。
拿不下林以谦，就拿小姑娘出气。
她就是因为这个才和雷君豪结婚的？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秦薇教坏祖国的花朵。”范霓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子，“孟夫子说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个男人罢了，又没有打上她的戳，何必吃这个独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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