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西西笑了笑：“但你也把他变成了这样——公司没了，老婆跑了，自己还在icu里没出来。我虽然对林以谦不算了解，但他不是会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的人。”
林以谦应该是什么样的？
几个月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米乐敦的星河厅里，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带着上位者疏离强势，游刃有余又无坚不摧，让她都戒备，担心他会因为十年之前的事情来报复她。
他如果恨她，指责她抛弃他，费尽心思和她争夺君谦，步步盘算分走她的财产，她倒不会这么迟疑。
林以谦看起来爱她，她才无法自由。
“只有你们才能伤害到对方。”纪西西的手指点了点范霓背后心口的位置，“无论是爱是恨，别互相折磨。”
范霓在icu外陪了一会儿，发起了热回去打针，第二天一早吃过纪西西带来的早饭，又吃了药，又要去icu那边去看看林以谦的情况。
“正泽要我瞒着你。”纪西西向来觉得范正泽过于独断，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范霓都会保护欲过剩，但她和范霓不是那种需要人保护的女人，“我和他想法不一样，你有能力去处理这一切。”
“白永革来了，带上了姚文远。”
icu外的走廊上已经围着警察，警戒线封住，蓝色的医用屏风挡着──果然是白部长，才会有这样的排面。
范正泽和雷君豪都在警戒线外，倒是范正泽先看见范霓，问她怎么来了。
范霓扯了扯他的袖子：“哥哥，这是我的事情，我总得来。”
警戒线外的警察之中，苍白秀气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过去，给范霓打招呼：“林太太。”
这人瘦削，但眼神晶亮，范霓问：“白部长有什么吩咐？”
“白部长说，如果您来了，就请您进去。”
姚文远和白永革并肩站在icu病房的探视窗前。
白永革穿着黑色的夹克外套，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而姚文远穿着掐腰短风衣，看起来比白永革年轻十岁，还是那般倜傥风流。
两个男人的谈话也渐渐清楚。
“你还是一点都不后悔。”
“我后悔，后悔让这个野种生下来，惹出这么多事。”
听到脚步声两人纷纷转过头，姚文远一双眼睛在范霓脸上来来回回地看。
范霓小的时候，姚文远就说她是个美人坯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现在一看，就算穿着宽松的米色开司米毛衫，脸色唇色都苍白，倒不显得虚弱，反而有种逞强的傲气。
白玫瑰也是玫瑰，更清冷，又更脆弱。
姚文远的目光死死盯着范霓，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我家的好儿媳来了。”
范霓冷眼看着他，姚文远更加笑眯眯地凑过去，嘴唇轻轻滑过范霓的耳廓，范霓登时全身发冷，皮肤发麻，动弹不得。
“还是那么美，比以前更美了。”姚文远吐气就在她耳边，“小霓。”
姚文远喊她的名字，就像淬着毒。
“啪。”
范霓毫不客气，转头给了用姚文远一巴掌，这一巴掌力道足，姚文远嘴里都渗出血腥味，身形不稳，一屁股摔到地上。
那一顶一扇耗费了范霓全部的力气，她呼吸声重了些，低头看着姚文远：“还美不美了？”
范霓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瞪着他，毫不掩饰厌恶，做出凶狠的样子，像只生气的猫，倒显得色厉内荏，更添生动风情，让人心痒难耐。
姚文远撑着地板站起来，伸手要去摸范霓的头发：“美得很，小霓生气的时候，不仅美，还可爱。”
范霓迅速反手去挡，却挡了个空。
是白永革伸手抓住姚文远的手臂，反拧到背后。
白永革这一套反拧不知道抓过多少犯人，姚文远又是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苦头，啊啊叫了声疼：“老白你干嘛。”
白永革肤色原本不白，此刻气得狠了，脸色更黑：“他是你儿子的老婆。”
白永革推了一下，姚文远便撞到范霓身后的秀气中年人身上，白永革又道：“拷上，带走。”
中年人一手抓着姚文远，另一手拿出手铐，利落地拷在姚文远手腕上，姚文远尚要挣扎，还问了句：“白永革你凭什么拷我。”
中年人一把提溜起姚文远的衣领，将他拉走：“凭你犯罪事实确凿，过来吧你。”
犯罪事实确凿？
是这次车祸的吗？
范霓转头想去问白永革对于姚文远的嫌疑到底有几分确定，猛得意识到，如果不是板上钉钉，白永革压根不会带着姚文远来渝州，把他铐上带走。
范霓伸手，示意白永革递过手上的档案袋：“我要看看。”
白永革没递过来，范霓伸手去拿，他也没阻止。
第一张照片就是这一次的车祸照片，范霓当时身处在车祸中，只顾着把救林以谦出来，看到照片，才发现这次车祸着实惨烈。
公路旁的栏杆已经被撞断，车头靠着驾驶员那一侧已经撞得不成型，车门挤压着撞开了，她也是靠着这点子空间才将林以谦拉出来。
驾驶座上血迹不少，全是林以谦的血。
还有些汽车发动机的细节图，后面就是一些监控视频截图，通话记录，转账记录。
还有姚文远的照片。
档案厚厚一沓，不仅仅是这一次的车祸：四年前君谦某名员工在帝都大学的君谦办公室持刀伤害林以谦的案子；五年前发生在帝都的一起车祸，由于林以谦临时取消去城东开会，由雷君豪代为过去，车祸的受害者变成了雷君豪和秦薇；六年前，林以谦因为过劳发烧在医院住院，有人偷换了林以谦的药，他心脏骤停——
最早的一件，还是高三那年的冬天，林以谦家里电暖器引发火灾，大半个房间都烧黑了。
一桩桩一件件，最后的嫌疑人的照片，都是姚文远。
方才她听到姚文远说，他后悔让这个野种生下来，惹出这么多事。
前天在林静的墓前，林以谦也说过，姚家恨不得他这个野种不存在，就连他自己都后悔自己生下来。
她当时只当他不想当做林静要钱的工具，却没曾想姚文远是真的想要杀他，一次又一次，要抹去这个他因为贪欢犯下的错误。
范霓吸了吸鼻子，一开口语气依旧强硬：“这些──都是姚文远干的？”
“对。”
各种各样的姚文远，手上全沾着林以谦的血。
“他费劲心思想要林以谦死——就为了个天元？”
白永革道：“他没认过罪，也没说过原因。”
“白部长在基层是全国有名的审讯专家，没有你撬不开的嘴。现在是老了？不中用了？还是对着你发小下不了手刻意包庇？”范霓扬了扬手上那厚重的档案袋子，将档案袋重重拍到白永革身上，“这里面的事情，每一件都足够让姚文远进局子，关上一辈子。多亏你们护着他，他才能继续潇洒快活，才会有这一场车祸。只有林以谦真的被他害死了，才能送他进局子吗？”
档案袋重重落在地上，白永革又弯腰捡了起来，他没办法直视着范霓泛红的眼，只能伸手拍了拍档案袋上的灰：“姚文远承诺过不会有下一次，这些年出行的司机和身边的保镖都在盯着他，他也确实掀不起什么风浪——这次车祸确实在我的意料之外。”
“白部长权势滔天，怎么还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范霓冷笑，“放虎归山，和为虎作伥有什么区别。”
白永革沉声道：“这一次，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用不着。该讨的债我和以谦自己会讨。”范霓伸手，示意白永革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给我们交代。”
林以谦在icu里躺了大半天，到了夜间才迷迷糊糊醒来。
透过昏暗的灯光，他看见一扇巨大的玻璃窗，窗外有几个模糊的人影。
窗外的人里面，应该有范霓吧。
湮没般的昏沉之中，他感受到有人亲吻上他的额头，在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又握紧了他的手。
再一次醒来，他看见了窗外的阳光，和床边的雷君豪，分明阳光明媚，林以谦眼神却微黯。
雷君豪惊喜极了，迅速叫了医生过来，医生检查了各项指标，叮嘱了些护理要求，雷君豪全都认认真真记下来。
雷君豪高兴的很：“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骨裂的地方好好养着，伤口别感染，林神，你看看我，你认得出我是谁吗。”
林以谦一开口，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虚弱，但还是笑了笑：“老雷。”
雷君豪兴奋起来，抓住他的手：“我就说你不会有事。”
林以谦环顾四周，一旁的机具上也没有时间，只能问：“我睡了多久？”
“睡了两天了，现在已经早上了。”
“范霓不在这儿？”
雷君豪知道他一定会问，观察着林以谦的表情，又道：“范大小姐前两天一直陪着你，但君谦出了点事情，她昨晚已经回帝都了。”
“什么事？很难办吗？”
“挺棘手的。”雷君豪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范大小姐说，让你好好休息，君谦的事情交给她，她总不会做的比你差。”
“我相信她的能力。”林以谦感受到了身体的极度无力，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极其配合地咬着吸管喝了水，“但君谦是我和你的责任，出了事情，不该让她顶上。”
雷君豪听出了他话音里的保护意味：“我不是怂包，总不能我让你老婆扛事儿，我在这儿舒舒服服地当小护士。但范大小姐说，无论是作为君谦ceo还是你的太太，君谦现在的事情，必须得让她出面。”
雷君豪说的那一段，林以谦都能想象得到范霓当时说话的语气神态，倔强又要强，坚定的很，
雷君豪自然拗不过她。
林以谦的眉心拧着：“这场车祸都让我睡了两天，她伤的应该也不轻，她一个人回的帝都？”
稍微顿了顿，林以谦才哑着嗓子问：“黎皓陪在她身边了吗？”
他不得不承认，黎皓陪在范霓身边，他是放心的。
雷君豪想了想，还是没细说范霓的情况。要是让林以谦知道范霓身上伤口不算浅，坐不了飞机，在回帝都的火车上一整路都在发高烧，他怕是躺在病床上也要跟着回帝都。
“你那边撞的厉害，她伤的轻多了。黎皓没来，范正泽和他老婆陪着范霓回去的，明凯也跟着一起去。帝都那边小薇和叶添都在，你别太担心。”
“所以——只有你在医院陪我？”
雷君豪握紧了林以谦的手：“林神你不要瞧不起我，我很有用的，一个顶俩——我一定能照顾好你。”
林以谦身体疲惫，思绪却清楚。
就算君谦有事必须范霓出面，如果不是大事，不会只有雷君豪一个人留在这里。
至少——依照季明凯的性子，是一定要待在他身边，绝对不会跟着范霓。
林以谦手指点了点雷君豪的手，眼神清明。
雷君豪像是看到了林以谦在办公室里的样子，思考的时候手指敲击着桌面，冷静又强势：“我伤的不是脑子，君谦到底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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