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俱是一愣。

    就连已经端起碧玉杯的南宫凝,也徐徐地将杯子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也不怪大家都被吓了一跳,要知道,云魏这人大多数时候给人的印象是非常淡然的,很少像现在这样,两目圆睁,展露出极强的攻击性。

    就像一只毛发竖起的狸奴儿。

    谢慕琅连忙问道:“云兄何出此言?”

    他也跟着着急了起来。

    酒是他从主桌那边带过来的,更何况,庭院那边恐怕已经觥筹交错了起来。

    “你知道的,我先前住在席德的家里,而席德的丈夫,正是伯利恒大公,所以正好对这酒异常熟悉。”云魏一边长话短说,一边从空间中拿出锡杯,盛上真正的『伯利恒之血』。

    待杯子盛满了真正的酒浆,云魏将锡杯置于桌面中央,“诸位请看,正宗的『伯利恒之血』是暗红色的,绝非这样的鲜红。此外,在香味上更加馥郁浓烈,而非如此甜腻……”

    两杯酒正并肩放在一起。

    一旦有了参照,众人顿时就能觉察出二者明显的差异来。

    他还没说完,谢慕琅便急忙道:“事有蹊跷,我先去叫他们停下。”

    话音未落,对方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原本还正和秦律枢暗中较劲的霍鸣禅,此刻也神色凝重,只说:“既然如此,我这便去盘查一下假酒的来源。”

    说罢,他也跟着急匆匆地离开了。

    余下四人皆是沉默。

    秦律枢端起那鲜红的浆液,凑到鼻下嗅了嗅,却是侥幸道:“或许……会不会是其他产地,冒了那伯利恒之名?”

    “希望如此吧。”云魏叹了口气,视线却没离开过秦律枢手中的玉杯,“只是这时间,实在是忒巧妙了些。”

    就仿佛专门挑在四剑战约的日子。

    更何况,前庭那边还坐了很多下午三场比试的选手,若是这可疑的假酒中被人掺了毒……

    想到这里,云魏脸色有些发白。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艾萨克一眼,对方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桌下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最坏的情况就是,碧璃城这边输了战约,碧璃城就此易主。

    那么云魏就不得不与那十二位诡异的东海来客打上一场。

    他并不知道那些黑袍人的底细,也并不清楚里面会不会有像法赫里斯那样的使徒。

    但碧璃城是诸元大陆最东面的门户,也是人类在千里滩涂上唯一的立足之地。

    不但北望风暴之崖,东可俯瞰东海,往南直抵龙岛,更有着令诸元大陆各领地难以望其项背的先进生产技艺。

    如此战略要冲,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落入深渊的手中。

    想想看,自打红月城陷落过后,不但人类难以从南方诸林中获得材料,就连红月王国的腹地也乌烟瘴气、岌岌可危。

    若是碧璃城这座屹立于红月东方的灯塔继续失守,那几乎三分之二的红月领土都将堕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后面尽是一马平川的原野,别说称得上堡垒的城堡,就连要塞都极其罕见。

    人类再也没有可以依赖的天堑,足以抵御深渊的入侵。

    但即使如此,城里住下的三十万户碧璃人,此时却无形中沦为了深渊手中的人质。

    如果真的要在此处与那些鬼气森然的黑袍人动手,他投鼠忌器,已然落了下风。

    思及此,云魏愈发心下忐忑。

    而就在这个时候,前庭那边无比混乱的动静,也透过厅堂传到了他们这厢。

    众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拔腿就往鸿胪寺的前院而去。

    前院里闹哄哄的,已经乱成了一团。

    云魏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空气里尽皆浸染了先前那鲜红浆汁甜腻的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只见地上已是狼藉一片,院中人或趴或蹲,无不都在努力催吐,那此起彼伏的声响无比反胃。

    有贪杯者此时已显露出症状来,正在胡乱扒拉着身上最后的亵衣,云魏瞧过去,只见对方双眼潮润,意识涣散。

    就好似中了媚药一般。

    正杵在庭中四顾的谢慕琅,见得众人出来,连忙闪身来到他们身前。

    谢慕琅双眉紧锁,哑声道:“不行……已经太迟了。”

    这产自西域的葡萄美酒太过稀罕,无论老少男女,刚一盛到杯盏里,都忍不住立刻浅尝细品。

    因此除了坐在外围的那些旁支子弟,以及极少数不能饮酒的,碧璃城的核心成员可谓是被一网打尽。

    云魏连忙问道:“有派人去请郎中么?”

    “已经去请了。”谢慕琅应道,神色却愀然无比,“但眼下这般情况,之后的三场比赛……唉!”

    对方的叹息实在是太过沉重,云魏光是听着,都觉得心上仿佛压了块巨石。

    他不敢去想谢慕琅此刻的心情。

    明明方才碧璃城众还胜券在握,掉进阿鼻地狱,虽历万劫难以翻身,却不过转瞬。

    他的余光却注意到寺门口倏然出现的身影,他连忙扭头望去,嘴里喊道:“是郎中——”

    来了么?

    后面的几个字,在他看清对方身上烈焰般的红衣后,默默地吞回了肚里。

    只见霍鸣禅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几人面前,在环视了周围的惨况后,对方沉声道:“我刚才问清楚了,酒是三叔托我堂弟搞来的,他上周刚从风暴之崖回城,这周在寺里帮衬。”

    结果问题还出在他们霍家自己身上。

    说到这里,脸色本就难看的男人,脸上又是阴沉了几分。

    将话头从发散开的关头止住,他继续冷冷道:“我当即把他下了狱。他交待说,酒是从七重天经营『琥珀光』的莫老伯那里搞来的。”

    南宫凝闻言,立即道:“我知道那家,莫老伯虽然喜欢掺水,但酒还算实惠。”

    她家老爹方才正好出恭逃过了一劫,以是她算是众人里状况好的,还能听得进去。

    谢慕琅与秦律枢两人,此时目光始终都在遭难的家人身上逡巡,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

    霍鸣禅当即扫了南宫凝一眼,在对方识相地捂嘴之后,这才继续道:“我立刻差人去拿莫老伯。但问题便出在这里,我手下到了『琥珀光』后——”

    说到这里,冷漠的男子顿了顿,手指在剑柄处无意识地轻敲着,“结果他们扑了个空,因为那里已经关门停业了。”

    “据周围的街坊们讲,半个月前,莫老伯就已经殡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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