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萨克在入学注册的时候,展示的实力是三级高阶的火系高级剑士。今天他也不打算使用超出这个等级水平的战技。

    他只是单纯内心躁郁烦闷,渴望着战斗,渴望着挥汗如雨,大汗淋漓。

    而埃涅阿斯,则是五级初阶的土系剑师。

    如果按照斗气的总量进行划分,对方的斗气量是他的三倍。

    在常人的眼中,这本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的。

    只见埃涅阿斯面无表情地将剑锋插进了身前的地面,黄色的斗气顷刻激活了附魔的剑刃,发出低沉的嗡鸣,他漠然地开口道:“岩之技·地鸣”。

    顷刻之间,坚硬的地面活化成了沙状,激扬起半扇潮水,以波纹状的起伏直冲艾萨克而去。

    土系的战士在七系元素中算是相当有优势的,无论是续航与抗击能力都不错,他们的斗气往往有两种形态,流动的沙与坚韧的岩。

    而艾萨克最擅长的火系则是以最暴烈的输出闻名,主打一个『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但艾萨克没有选择硬接这一招,他提起身前的重剑,朝着场地的侧面奔跑。在避开岩砂波纹的范围之后,沿着波纹的边缘处迅速地朝着对方切进。

    他脚下的地面格外奇特,一边依然是坚硬的岩石场地,一边却化作了流动活化的土元素,就在那条清晰的分界线上,他扛着重剑不过几个起落踏步,就来到了埃涅阿斯的身前。

    腰腹收缩发力,宛若张开的弓弩,身后的重剑借由向前的冲力挥出,像拍子一样砸向双手覆剑伫立不动的对手。

    他放弃了一般战士对决时的战技起手、远程消耗,直接与对方进入贴身肉搏的阶段。

    持续引导着战技的埃涅阿斯,本来准备以一个战技就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对手掀出场外,却不想对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找死。”他冷笑着,当即反手握剑,高举格挡。

    剑刃相接,迸射出赤色的火花,金属相接的锐鸣引来台下一片喝彩。埃涅阿斯顿时心下一沉,对方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击,竟然令他的虎口发麻。

    然而,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却再次挥出了下一剑。

    “来咯,看剑。”褐发战士提醒他道,挥出的剑却是毫不留情地在半空加快了速度。

    “啰嗦。”埃涅阿斯叱道。他再次举剑格挡,准备在接下这一剑后顺势反击,重新拿回主动权。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对方仿佛完全没有挥剑之后的力竭期,一剑压下之后,大剑略微抬起,只在空中一个轻旋翻转,就再次向下狠狠地压下。

    大开大阖,竟然隐隐有连绵不绝之势。

    “你他妈到底是火剑士,还是水剑士?”一直被压着打的埃涅阿斯忍不住骂道,作为土系战士,他都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当王八一样被人揍的憋屈了。

    再次接下对方力沉千钧的一剑后,他竟然忍不住使用出五级的战技来,“岩之技·棘刺”。

    只见土系斗气从体内迸发而出,顷刻之间覆盖了他的身体与手中的重剑。这是土系最令人头疼的战技,当他受到伤害时,斗气化成的岩铠不光能卸去一定的伤害,还能将承受的力量反弹一部分给对方。

    然而,对方就像个愣头青一样,依然不管不顾地一剑又一剑地向下拍出。

    这真是个疯子。埃涅阿斯这样想道,他却不得不打起精神,配合着对方的节奏,格挡住那比地鸣潮的波纹更加连绵的攻击。

    作为曾经的剑圣,哪怕不使用斗气,艾萨克都能轻松地战胜对方。他有起码一百种方法在瞬间结束这场战斗,但他此时却享受着反弹过来的大力对他造成的疼痛。

    毫无技巧地将手中的剑不断举起又落下,艾萨克在机械的重复中宣泄着内心的郁闷。肉体在无聊地释放着精力,精神却得以在片刻的宁静中放空。

    于是站在众人瞩目的擂台上,他一边单方面地戏耍着对手,一边终于静下心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云魏。

    对方此时应该正坐在图书馆里,像以往一样,全神贯注地翻阅着古老的羊皮卷轴。

    他能清晰地于脑海中想象出这样的画面。因为前些日子他总是坐在对面佯装假寐,从翕张的指缝偷偷打量着他的契主。

    或许是因为来自诸元以外大陆的缘故,对方每当遇到复杂的词语,总会把指尖凑到那附近充作临时的标签,另外一只手慌张地去翻动身畔的词典。

    而他总是会忍不住将眼神放到对方光滑圆润的指甲上,然后贪婪地,从指骨,到手腕,再到脖颈和下颌,一点一点,不敢打草惊蛇地将对方的轮廓描摹。

    他想与契主共坐一把椅子,他想从身后抱住自己的契主,他想当对方手中的词典。

    当对方遇见生僻的单词,只需要一个手势,他就会从对方的颈侧探过头去帮忙,再小声地将意思翻译成最地道的注解,缠绵地诉说于对方的耳畔。

    两人可以深情地对视,各自闪亮的眸光中都只映照着彼此。

    他真的很想,很想。

    他还有好多好多,想和云魏一起做的事情。

    其实哪怕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能默默守护在对方的身侧,他也会觉得格外满足。

    但他却被云魏赶走了。

    他却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他自己也知道昨天夜里,自己的表现有多么差劲。但就在云魏对他坦白他喜欢同性的那一个瞬间,他却突然意识到一个自己长久以来忽略的问题。

    他喜欢云魏,可云魏到底喜不喜欢他?他害怕云魏突然之间对他的坦白,只是想要告诉他,对方早已心有所属。

    就在手足无措的慌乱里,对方的手指竟开始轻佻地抚弄着他,让他的大脑在一片空白中陷入酥麻。

    然后他听到了那致命的问题,随着身体的本能诚实地作出回答。

    的确,他确实不喜欢同性……

    可他也不喜欢异性。

    在他短暂的二十一年的生命里,喜欢这个词语离他太过遥远。

    如他祖母所言,他向来轻视着爱情,认为那充满柔情蜜意的温柔乡,不过是懦夫逃避战斗的栖身之所。

    而他,天生就热爱着,这生命中不曾止息的战斗。

    战斗啊,战斗!

    『爱情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他的祖母、凯瑟琳大帝掷地有声的话语再次回响于耳畔,让他失神的眼眸突然迸发出神采。

    他要继续握紧手中的剑柄,勇敢地战斗!只是一个回合的落败而已……

    除非云魏亲手宣判他的死刑,否则他绝对不会认输。

    泰穆布朗奇家族的血脉特产情种,一皇终生只配一后。

    只要认定一个人,那就是轰轰烈烈,至死方休!

    “for love!”艾萨克用古老的月花腔嘶吼着,倾尽全力地挥出了今日里的最后一剑。

    这一剑朴实无华,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分明手中的重剑只是冰冷的钢铁,却在鲜血的浇灌下盛开了鹫尾。

    对方手中的附魔之剑,招架不住这气势如虹的剑意与决心,在过度的弯折后脱手而出,斜斜地刺入战场的另一侧。

    尘埃落定,埃涅阿斯败了。

    他单膝跪地,干燥的口腔中弥漫着苦涩的锈味。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身前傲立的战士,对方的虎口早已被震得鲜血淋漓,却根本没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

    脸色灰败的寸头青年缓缓扭头,望向另一侧从自己手中飞出的重剑,口中喃喃,问道:“我败了……为什么?”

    埃涅阿斯不明白,对方最后愈战愈勇的风采来自何处。那惊鸿的一剑,蕴含着他完全看不懂的奥秘。

    艾萨克将虎口处的鲜血擦了擦,然后用指尖酷帅至极地抓了抓些微凌乱的头发。

    他在斜阳里傲立,笔直又挺拔。他安静地凝望着图书馆的方向,徐徐回答:

    “因为信念,我心中有那想要守卫的信念。”

    “只要一想到他,我甚至时刻可以从容赴死。”

    ……

    此时此刻,他口中的“信念”本念,正头昏脑涨地卒读完一卷并没有太大价值的上古抄本。

    已经到了快闭馆的时分。在说完席德的事情后,薇薇安心情不佳,先告辞离去。此刻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他孑然一身。

    云魏疲倦地将桌上的手稿归拢,然后起身伸了个懒腰。垂头时,他突然发现堆在另一侧的手稿里,有个让他格外眼熟的词语。

    他拿过来一瞧,封面上正写的却是《阿尔赫的情话集》。

    轻薄泛黄的手稿,在多日之前被他匆忙扫过标签后随手置于弃书堆中,与《拉斐尔的洗澡姿势》、《杰哈德的逃跑秘窍》这些荒诞的手稿一并摆在一起。

    阿尔赫。

    看到这个熟悉的人名,云魏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圣夜』剧本中勇敢地牺牲了自己、拯救阿拉贡的法师。

    指尖传来锥心的疼痛,让他不禁想起昨夜,他在泪眼迷蒙中,葬身于法术的洪流。

    他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那业已风化、格外脆弱的札记展开,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却是——

    吾乃,窃取命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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