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沈雁归扯断了数根纱帘、抚过两扇屏风,在窗口瞧过夜空迷乱的星,用手描过被面鸳鸯。odao

    自榻上、至矮几,她的背贴遍堂中每一柱,过朱幔入寝殿,多宝格上瓷器无一幸免,纷纷坠落。

    她什么力气也没有了。

    只是在想,自己如何这般高估自己,分明一个洞房花烛便能晕厥的人,哪来的勇气与他较量?

    绿萼和青霜天蒙蒙亮才醒,本有心来请罪,入内瞧见满地狼藉,乍一看还以为遭了江洋大盗入室抢劫。

    床帘缺了半副,青霜瞧见自家王妃。

    暮春一场风雨,满地残红。

    她觉着王爷比江洋大盗可狠多了。

    可要说王爷狠,王爷还晓得替自家王妃擦洗,动作极其温柔、细致,一寸一厘也不曾漏下。

    那早膳的粥,还是王爷喂的王妃。

    只是殿中的气氛微妙。

    微妙到有些诡异。

    二人总觉得不太对,王妃疲倦懒开口也就罢了,平日王爷闹了一夜劲头足、最是高兴,眼下也瞧不出欢喜,好似……没吃饱。

    青霜忍不住瞥一眼自家王妃、再瞥一眼,可怜的王妃,骨头都被拆了,王爷竟还没能吃饱。

    太凶残了,王爷太凶残了!

    以后嫁人可不能嫁这样的!

    婢女们在里里外外无声清理着,个个屏息,无人敢言。

    待早膳完,整个正殿已经打扫完毕。

    新的纱帘已经挂上、地面也都收拾干净,炭盆换了新的,多宝格上放了新瓷器。

    窗台下天青色短颈瓶中,斜插一支红梅。

    清晨第一抹阳光正好照在梅枝的花骨朵上。

    过了莲花罩,青霜和绿萼将手中托盘给小丫鬟,一左一右将朱幔放下。

    帘子刚落,便听到里头王爷的声音。

    “卿大夫,你昨晚金针确定没扎错地方吗?我怎么越吃越饿?”

    墨承影像一条蟒蛇伏在她胸口,将她双手放到自己脑后。

    沈雁归觉得自己要包浆了,她的脑子艰难回想着穴位、针法,没有错、一点错也没有。

    难不成现学的针法,力道不对?

    但她又不是新手,从前也是使过银针的,不可能有错。

    沈雁归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有自信的,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她发现自己,明明都这样了,好像还是喂不饱。

    墨承影也发现了,“卿卿,还记得文忠公的游记吗?”

    “什么?”

    沈雁归嗓子已经哑了,低声说话反倒多了几分平日所没有的娇媚。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蔚然而生秀。”

    “嗯?”沈雁归掀开眼皮瞧他,“林壑尤美?”

    她的意思是墨承影落了一句。

    墨承影却起身看着她,脸上多了一抹笑意。

    没头没尾道一声:“是。”

    摄政王武能马上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昨夜的酒今日醉,王爷双肩承重,提笔写游记。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

    树林荫翳,峦壑尤美,雁声上下,承影去而禽鸟乐。

    登山六七数,渐闻水声潺潺,而谢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

    “王爷、王妃。”

    绿萼站在朱幔外说话。

    临溪渔者正忙碌,不耐烦道:“何事?”

    “庶妃吵着要见王爷和王妃,奴婢等不知该如何处置?”

    几名婢女不清楚王爷和王妃的计划。

    眼下天已大亮,外头难免有人往来,她们只怕依着婉庶妃的性子,总见不到王爷会闹起来。

    到时候被有心人听了去,坏了主子们的打算,这才进来打扰。

    墨承影听到“庶妃”二字,立刻腾起三丈火,“立刻!杀了!”

    “等等啊——”

    明知道自己开口说话,还故意重那么一下,沈雁归伸手拍了他的腿以示不满。

    可墨承影就是故意的,“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将她留下。”

    沈雁归不理她,对绿萼道:“你告啊诉她,乖乖待、着,我保她性命无虞,否则将她舌头拔了、腿打断,丢回冯家。”

    绿萼得令退下。

    墨承影有些不高兴,这一番结束后,他将人搂在怀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也知道她是太后的人,留下她也是为了堵住宫里再往我府上塞人,眼下冯家犯了大错,我便是正大光明灭了冯家满门,趁机将太后打入冷宫。

    朝堂之上,谁敢废话,本王一同送他们归西!”

    别说是堂堂摄政王,便是寻常人,连遭这样低级黑手,都不可能不震怒。

    沈雁归顺从道:“是,以王爷的能力,将满朝文武全换了,谁敢龇牙?”

    “就是。”墨承影啄食一般亲了她的唇,“你呀,要对自己夫君有信心。”

    “有信心。”沈雁归仰着头,与他鼻尖相触,“趁此机会将太后赶下去,将那些反对的太后党、皇帝党全杀了,一了百了。”

    墨承影哼哼两声,表示自己没什么不敢的。

    “反正夫君在百姓心中也没什么好名声,残暴嗜杀的人,不就该这样吗?”

    “文臣也就会些嘴皮子功夫、有些没用的傲骨,心有不满也不敢与人拳脚相向,不过就是在百姓中间散布些谣言,动摇民心,可就是怂恿他们揭竿而起,又如何?”

    “我夫君是大夏的大将军王,百年难遇之帅才,当年率百人偷袭西戎中军,直取西戎大将项上人头,区区起义军何足畏惧?”

    墨承影听出沈雁归正话反说的意思,嘴角扬了起来,也不打断,由着她继续。

    沈雁归故作一脸严肃,“西戎多怕我夫君啊,这些年跟只乌龟一样,天天在家养马、打铁、做买卖,南褚就不说了,眼见就是咱们大夏的了,还有北唔。”

    北地不安、南褚征战,西戎屯兵养马,四邻虎视眈眈。

    大夏国泰民安,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可一旦有了内忧,百姓起义、朝廷动荡,到时候群起而攻之,只怕国将不国。

    墨承影当然懂得,“依你依你,都依你。”

    他含住沈雁归的唇,将她的话全部吞进腹中。

    半晌、或者更久,他的唇峰掠着她的唇瓣,墨承影那富有磁性的声音,直接由口入耳,诱哄道:

    “来了三天,还没去过汤泉,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沈雁归还没来得及说话,青霜火急火燎跑进来,口中不停喊着“王妃”,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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