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女巫小姐。您不能去那。”
她曾经停留过的天台顶，站满熟人。
他们面容姣好，都曾出现在她要处理过的事项中。
包括那名号称得了梅毒的里克先生。
被恶魔夺去神智的梅洛伊小姐和金斯顿先生。
还有……艾维。
那名被狩猎巫师追捕，被向回南救下后失去踪迹的巫师。
“你们……”向回南震惊地无以复加。
不详的预感在她心中不断翻滚。
“你走吧。”金斯顿蹲下来，看着底下的女巫，“我们不想伤害你。”
他的脸颊两侧有鱼鳞反射出的细碎光芒。
向回南这才确定。
他们同样属于人鱼族。
割破的手指隐约传来刺痛。
是杰奎林德。
向回南清醒过来。
她职责所在，不能有太多私人感情。
“抱歉，合同在身，我必须保障杰奎先生的安全。”
金斯顿站起身，笑道：“那如果，我们给你开出十倍的价格，让你别管这件事呢？”
“金斯顿先生。”向回南迎着风雨看他，“我需要保障雇主的安全，不然就是我违反合同。”
“那对不起了，女巫小……”金斯顿刚抬手，一个巨大的法阵在他们脚下展开。
“抱歉。”向回南挥动魔杖，“困影重重！”
巨大的玻璃罩升腾而起，雾气弥漫。
她知道这个小把戏根本撑不了多久，躲开从里面射出的魔咒后向回南拼尽全力催动魔力，朝四十楼飞去。
“统统防护！”
她给自己套了个罩子，然后朝玻璃窗狠狠撞去。
破裂的玻璃声惊扰了里面的黑暗。
女巫随着点点碎光进入内场。
仿佛电影片里初次登场的英雄。
她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念出魔咒。
“锁链重重！”
“星星之火！”
“救我！”杰奎林德的求救声伴随铁链声响起。
向回南隔开手指，用血液化作坚韧的丝线，用力将人扯出死亡包围圈。
灯光乍然亮起。
一丛丛浸泡着五颜六色液体的圆缸也倏然亮起柔和的灯光。
鲜血淋漓的残肢遍地。
虐杀的痕迹从门口蜿蜒至黑暗深处。
她看见那双如极光般瑰丽的双眸变成了被逐渐侵略的血海，而他眼底残余的明亮湛蓝色像是未曾被鲜血污染的寂静深海。
“快救我！救我！他们要杀了我！”杰奎林德此刻毫无风度，双手沾满碎肉与鲜血抓着向回南的袖子，面目扭曲。
而此时，屋顶的巫师与人鱼已经从电梯处进入。
他们沉默着站到希律瑞身后。
向回南同样沉默着。
沉默着望向圆缸中的人鱼。
更确切的说，是泡在不腐液体中的……
人鱼尸体。
一具具，仿佛经历了上百年的历史。
绮丽的色彩不再鲜艳，鱼尾浸泡到颜色发白，鳞片脱落。
关节处缝补的伤痕像是在诉说着他们生前遭受的一切。
四十楼。
四十具人鱼尸体。
每一具都是伤痕累累，抽干鲜血。
制作成玻璃中，所谓的“工艺品”。
向回南往前走一步，踢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她低头看去。
是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人类心脏。
心脏的主人，躺在了不远处，四肢被硬生生扯下。
头发灰白的老人满脸是血，死不瞑目地看着她的方向。浑浊的眼里再无一丝生机。
他是……
杰奎林德循着女巫的目光望去，似是现在才发现，浑身一颤：“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我干的！是他！是他！”
他发疯地冲向踩在血泊中的希律瑞。
而希律瑞平静地看着她，眼里无波无澜。根本不在意冲向他的杰奎林德。
向回南伸脚一绊。
杰奎林德重心不稳，脑袋重重地磕在玻璃圆缸上。
裂缝随即从他磕到的地方迅速分裂。
不一会，如蜘蛛网般爬满整座圆缸。
可意外的，并没有水从里面迸出。
“冰冻魔法。”乌鸦冷笑。
向回南很少听到乌鸦这么笑。
“捕了这么多人鱼，一定耗费不少金钱吧？人类的贪婪可真是像深渊一样填不满。生前将他们肢解，榨干最后一滴血。死后还要把他们冻起来，将他们的灵魂禁锢？狗资本，你真以为只要心无愧疚，诅咒就不会应验吗？”
乌鸦跳出女巫的口袋，来到杰奎林德身边。
他额头滴落的血液在地上积攒出一小滩。
“你全家，都像当初的人鱼那样，被你亲自肢解了……”
杰奎林德猛地张开手掌，拍向乌鸦。
“锁链重重。”向回南念道，“杰奎林德，我不会允许你伤害我的使者。”
她不再尊称他为先生。
这彻底激怒已然崩溃的男人。
“你到底站在谁那边！身为我的下属，我的女巫！”
“杰奎林德！”向回南高声打断他，冷酷地说，“因你违反女巫与普通人类签订法的第十八条法则，非法捕杀珍稀奇幻物种，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们之间的劳动合同立即解除。”
“呵呵。”杰奎林德冷笑，“非法捕杀？你睁开眼好好看看，这些都是工艺品！我们的合同还在！”
“杰奎林德，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们是什么遵守劳动合同的巫师吧？”乌鸦飞回向回南身边，站在她肩膀上，睥睨着被铁链栓在地上的男人，“来救你，不过是为了最终判决。”
一直没说话的艾维忽然出声：“你们要保下他？”
“是的，哪怕他断手断脚，只要有口气在，我都要保下他。”向回南回答，“我可以违反合同，但每项合同背后都有一个隐藏条款，就是保障雇主生命。”
“可是，来不及了。”希律瑞望着她，轻声说，“女巫小姐。”
来不及？
她这时才注意到他手里握着的东西。
“你要干什么？！”她忍不住上前。
脚下却出现蓝色光圈，水链牢牢锁住她的脚踝。
希律瑞身后的人陆续退场。
她听到了楼下传来歇斯底里的嚎叫。
“我好像还没感谢你，归还给我心脏？”希律瑞凝视她，轻轻笑了一下。
可他的左眼却泛起水光，泪水从他漂亮的眼眸中流出。
珍珠滚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地面开始微微晃动。
向回南握紧笤帚，面色紧绷。
“这颗心脏离开我太久了。谢谢你。”他抬起手，手指关节微微用力。
周围的大厦轰然倒塌。
向回南猛地看向窗外。
洪水滔天。
水气如雾，将窗外的一切裹挟进朦胧的月光中。
希律瑞唱响人鱼之歌。
乌鸦立刻张开翅膀，替向回南隔绝死亡歌声。
而一旁的杰奎林德痛苦地捂着耳朵，却无法阻止能杀人的歌声入脑，不断在地上挣扎翻滚。
“住手！”向回南一直盯着希律瑞，觉察到他的意图，想要阻止。
可是，就如他说的。
来不及了。
希律瑞流下掺了人鱼血液的泪水。
那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蓝色珍珠。
熠熠生辉，璀璨如有银河流淌。
他用力地，决绝地捏碎了自己的心脏。
海水倒灌而入。
玻璃圆缸碎裂。
希律瑞凝望她，温柔地笑着说了最后一句。
“晚安，女巫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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