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芫随齐安回到谷中,蘋儿前来迎接,先是毕恭毕敬地向齐安行礼,随后狠狠瞪了姜雨芫一眼,讥讽道:“你不与那男妖风流快活,还有脸回东鱼谷,大师兄,你干嘛把她带来,快快撵出去才是。”
齐安满是不悦,喝道:“蘋儿,休得对雨芫如此无礼!”
蘋儿更是急眼了,指着姜雨芫就骂:“她就是不知廉耻!我说的都是实情,并非是我无礼,给我东鱼谷丢人是她。大师兄,你不在谷里的时候,银牙闯进谷来与她相会,还把我打了,他们他们。”
越说越气,胸口上下起伏,脸上憋得通红,忍不住道:“他们曾在闻香轩的温泉里共浴,孤男寡女脱衣入水,毫不羞臊。他们胆敢在我东鱼谷行苟且之事,玷污了东鱼谷的清誉,大师兄决不能轻饶了这个轻贱女人。”
蘋儿说的振振有词,目露凶光,恨不能对姜雨芫杀之而后快。
姜雨芫则完全懵了,脑中嗡地一声,气血上涌,喘息急促,争辩道:“没有!我没做过,蘋儿,你为何要这样污蔑我?”
蘋儿上前两步,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没做过!我问你,大师兄见到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正和那个银牙在一起?那夜你是不是跟银牙出谷去了?在外面逍遥厮混了这么多天,唯恐大师兄发觉你们的龌龊勾当,这才赶在大师兄回谷前跑回来。你大约早已想好了说辞糊弄大师兄,说不定那个银牙还会来威胁我,教我替你们隐瞒这些丑行。我才不怕他呢,就算他事后陷害于我,我也要把一切都告知大师兄,请大师兄严惩不贷清理门户!”
她说得慷慨激昂,仅用眼神足以震慑住姜雨芫。
姜雨芫见蘋儿说得头头是道,每一句话都不容反驳,一时觉得真是百口莫辩,看向齐安,向他求助:“大师兄,我与银牙清清白白,既没有在闻香轩共浴过,也未在外面做过越矩之事,他待我和寻常故人一般,我待他亦是如此。且此行是大师兄命我陪同银牙出游,我方才与他同行了几日。”
蘋儿怎听她的解释:“话编得好听,事都做下了,还说得清么,谁知道那封书信是不是你们串通好了,诓骗大师兄写的,银牙”
齐安着实忍不住了,厉声道:“住口!”
蘋儿吓了一跳,再不敢说下去。
齐安放缓语气,继道:“那封书信是我亲自写给银牙,让他入谷游赏几日,他既然已经走了,此事就此打住,往后谁也不准提。”
蘋儿只好悻悻应了声‘是’。
齐安又道:“蘋儿,你去接你二师兄出来罢。”
蘋儿有些为难的样子:“我我不想去”
齐安显得十分倦态,本不想这么快告诉小师妹天界宴请之事,为了早些打发了她,就说了出来:“晚些教无往来见我,商议你们去天界的事情。”
“天界!”蘋儿惊得张大了嘴巴:“大师兄,你是说我和二师兄要去天界?!”
齐安回她一句:“你若不愿意就安排别人去。”
蘋儿连忙答应:“我去,我去,我这去叫二师兄出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说着,转身跑开了。
一眨眼,又回过头来,道:“大师兄,你可要保全我们东鱼谷的名声,不可包庇纵容姜雨芫。”
蘋儿一走,齐安顿觉耳畔清静了。
姜雨芫却心思愈加沉重起来,她甚而不敢抬头看齐安。蘋儿的话教她背后直冒冷汗,虽说与银牙共浴之事子虚乌有,但看蘋儿神情又不像是说谎,实在不知该如何辩驳。但是和银牙同行之事却是事实,二人外出时大多是独处,若真被误会有男女私情,可真是说不清了,且银牙的心思姜雨芫心里是明白的,她与银牙在外行走时,银牙到处宣说自己是他的夫人,外人多有误解,这样看来,此行确是多有不妥,倘若真为此事连累东鱼谷,自己才是罪人。
越是这样思量,姜雨芫就越觉得心虚,好生后悔和银牙出谷跑了这一大圈,可这也并非她本意,事已至此,无法更改了。
心乱如麻的姜雨芫脑中一片混沌,但听得齐安道:“与我同到闻香轩看看。”姜雨芫嗯了一声,抬头时见齐安已走出老远,赶忙追了上去。
二人来到闻香轩,花香扑鼻而来,在外面看着没什么异样,进屋穿过后门,绕到一条长廊上。
姜雨芫对这条路熟悉不过,越往前走心里就越忐忑。
齐安走到温泉前停下脚步,看着温泉池水,眉头凝重,道:“这池子修成时日不短,无往却从未提及过,若不是生了事,我竟不知东鱼谷里还有这样一处所在。”
姜雨芫耳中听他说话,心里想的却是:我果真与银牙在池中共浴过吗?怎地没有半点记忆?拼命回忆着那日入夜后发生的一切,模模糊糊想起那日傍晚,自己去瓜田里采摘瓜果,准备给小弟子们做些可口的甜食,不知怎地就昏厥过去,好像历经了一场噩梦,醒来时银牙就在眼前,她还以为是梦境中的梦,真正清醒过来才发现已身处异地,银牙说是暗地的妖魔闯入东鱼谷伤了自己,所以带自己到极远的地方疗伤。而蘋儿口口声声只说看见自己与银牙在一起,银牙还曾与她动手,只字未提什么暗地妖魔,自己也未亲眼见到那妖魔,更无从说起。至于那个极骇人的噩梦,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她这般思索着,竟没有听到齐安的问话,直到齐安大声再问一遍:“雨芫,银牙果真来此了么?”
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齐安要问的不仅仅是银牙,而是姜雨芫是否与银牙一起到过这里,是否真的同在池中沐浴过。
姜雨芫抬眼看向齐安,忽而觉得他眼神有些不同,不像是一个大师兄对师妹的责备质问,倒像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充满期许地关切。
这样的齐安让姜雨芫不自在,心里也愈加地乱,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说话声也吞吞吐吐:“没没有”
继而又改口道:“我不知道。”
她确然是不知道的,当时自己还在昏厥中,对一切都浑然不知,如何记得发生了什么。
幸而姜雨芫没有抬头,所有没有看到齐安眼里的失落,他轻颤的声音里的难过却清清楚楚地传到姜雨芫的耳朵里:“哪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雨芫,银牙入谷时可是直接找到了你。”
姜雨芫深吸一口气,想快些结束这问话,把自己能想到的和盘托出:“大师兄,那日傍晚时分我去采摘瓜果,未摘得几个便感觉头晕乏力,不知怎地就昏过去了,好像是过了很久才醒来,睁开眼时还觉得身上虚弱难支,犹似仍在梦中,真正清醒过来,才发觉银牙已带我出了谷。他告诉我是一个暗地的妖魔闯进东鱼谷里,用煞气伤了我,所以带我去到一个陌生地方疗伤。大师兄也说曾交给银牙一封书信,要我陪他游玩几日,之后,我们便到浮翠湖去看望宗志,正巧在浮翠湖遇上大师兄。”
齐安闻言,第一句问的不是暗地的妖魔,而是关切姜雨芫的身子:“你中了煞气,给我看看。”
未等姜雨芫反应过来,他已上前两步抓住姜雨芫的右腕,替她把脉,试过右手再试左手,最后暗暗舒了一口气:“脉象平稳有力,你体内已无煞气。”
姜雨芫悄悄往后退了两小步,随口应和着:“这两日我也觉得身上见好,没什么不适。”
她说话时偶尔抬了下头,目光触及齐安,总觉得他眼里神情不大对,好像这种神情她也在银牙的眼里见到过,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退了退。
齐安却像变了个人,姜雨芫一退,他便一进,眼神一直未从姜雨芫身上离开过,语气里也有些微醺的醉意:“无事便好,妖魔与煞气的事暂且不提,仅凭银牙一面之词不足为证,东鱼谷是世间正气之源,暗地的罗刹轻易不敢闯进来,他要带你出谷总要找些理由说与你听。原本我只允他在谷中待几日,想他顾及蘋儿和谷里的弟子不会做出什么来,竟未想到他早打定主意要带你出去。从昨夜见到你们在一起,我才明白,其实,从一开始,银牙就不是为了东鱼谷而来,而是为了你而来。”
姜雨芫身后就是荆棘墙,退无可退,她真切地嗅到齐安身上遗留的昨夜的酒气,一眼也不敢看向他,胡乱找出话来答复他:“牙说他入谷时恰巧看到那个妖魔,妖魔一时就吓跑了。虽然虽然我未曾看见,但是我无缘无故昏倒,想来就是妖魔作祟,那些暗地的魔怪甚是可怕,他们或许就是趁大师兄不在,所以才敢闯进谷来的。”
姜雨芫越是躲闪,齐安就追问得越急:“雨芫,这几日银牙都带你去了什么地方?他对你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齐安在意不是什么暗地妖魔,在他看来妖魔之事并非那么可信,姜雨芫身上的煞气已除,查不到的事情又如何辨别真伪,现在齐安最想弄明白的是银牙对姜雨芫究竟存了怎样的心思。
只是,他以大师兄的身份逼问姜雨芫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径有多唐突。那个规行矩止到有点儿迂腐的,被阡陌叫做木头人的大师兄竟也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
姜雨芫被齐安的问话压得胸闷气短,后背的荆棘扎得她疼痛不已,前有大师兄,后有荆棘墙,姜雨芫这下可尝到了腹背受敌的滋味,她在脑中迅速编好答复齐安的说辞:“银牙行得急,我也不知那些地方叫什么,不过是些寻常的山山水水和街市罢了。他对我说的也都是些寻常话,我都记不得了。除了到处走走,看看沿途景致,我们再未做过什么,大师兄。”
说罢,姜雨芫抬头看向齐安,想通过他的眼神判断自己所言是否得当。可是齐安的眼里是姜雨芫看不懂的茫然,明明是熟悉的一双眼睛,好像又十分陌生,里面似有两条无尽头的甬道,直把姜雨芫带入无穷之处。
姜雨芫心头一震,再不敢多看一眼。
齐安的语气也平复了:“这便好,雨芫,你是东鱼谷的弟子,银牙本不该贸然带你出谷,以后我自会防范他,你也不要再见他的好。”
姜雨芫忙点点头,应了声:是。
自以为齐安会就此打住,自己也能从荆棘墙上挪开,岂料齐安只是转了个弯:“欧阳道川也是你的故人,是他把你送到东鱼谷来,如若他要来接你出谷,你会随他去吗?”
姜雨芫从未想过出谷的事,倒是想了无数次让欧阳道川也来做东鱼谷的弟子,原本便是欧阳道川带他们来投奔东鱼谷的。而今听齐安话里的意思,是未有允欧阳道川做东鱼谷弟子的打算,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话:“我我”
齐安的目光紧追着姜雨芫,他沉溺在自己深不见底的眼神中,神智飘飘荡荡,用从未有过的语气说着从未说过的话:“雨芫,你不会走的,对吗?世间再没有一个地方如这里安稳清静,这里没有纷争,没有烦忧,无论外面的世道乱成什么样子,东鱼谷永远都是东鱼谷。我会护住你和谷中的弟子,守着东鱼谷,也守着这里的规矩与禁忌,无论我这一生有多漫长,都会把千千万万的岁月过成同样的一天。从前,我以为这就是恪守了大师兄的职责,自始至终都不会有什么变故,而今,大师兄这层身份成为我的禁锢,因为我是东鱼谷的大师兄,不能随自己的心意而为,不能去触碰禁忌之下的真心,当我渐渐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所愿,就再也掌控不住那种欲念。雨芫,你可知道我心中的忧虑吗?”
姜雨芫早已慌了神,随意回应齐安:“大师兄忧虑的是与北夷和暗地的战事,是东鱼谷弟子们的安危。”
“是你。”齐安再不遮掩:“昨夜醉酒入梦,我梦里的是你。”
齐安再上前,姜雨芫再退,背后的荆棘就要刺得更深,痛得她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情急之下本能地向外一推,好减轻些压迫感。
怎知她这一推,竟似有百斤的力道,齐安不及防备,向后退去,直退到池边,池边有水汽凝结,害得齐安脚下一滑,跌入温泉池中。
姜雨芫惊呼一声,叫着‘大师兄’,忙上前查看。
齐安从温泉池中站起身来,满身湿漉漉地走上来,经过这么一激,人也彻底清醒了,他再看向姜雨芫时,姜雨芫已把头低得更低。
比起被姜雨芫推出落水的尴尬,姜雨芫懵懂无知的反应应该更加教他失落吧。齐安从姜雨芫脸上只看到不安,没有他所期许的任何情绪变化。
可是,大师兄怎知,此时的姜雨芫已喝下断情绝爱的茶汤,不会对任何一个男人动情,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姜雨芫看来,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感觉,不知其所云,哪会知其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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