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的景色是不入凡尘的美，山的翠，水的绿，笔笔是点缀，抹抹是渲染，恍若不可踏入的幻境。
银牙指着眼底的山水，用别样的柔情说着：“将来，我带你游遍涂山，这里就是你另外一个家。”
姜雨芫暗暗克制着不安的心跳，勉强挤出笑来：“这里是你的家。”
言外之意，涂山并非是她的家，她亦为打算踏入那片如画的美景。
银牙微微侧目，看到姜雨芫眼中的惊慌，抚平内心的涟漪：“无妨，你想来便来，想去别处我也陪着，只要空闲时来看望老槐爷爷即可。这回来得匆忙，不能带你去兰芷汀探望他老人家，我们就先路过，你看！那里就是兰芷汀，我生于此长于此，那便算是我的家吧。”
姜雨芫顺着银牙所指的方向俯瞰，只见大片如镜的水畔花草环绕，亭台楼榭好似从水中长出来的一般，依附在岸边，铺散开来，与周围的景致融为一体，不由得赞道：“这里真美，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银牙悄悄靠过来，指着水畔一株高大茂盛的槐树道：“那棵槐树就是老槐爷爷的真身，这个时候他多半躲在槐树里睡大觉呢，下回，我一定带你去见他。”
风起吹过兰芷汀的水面，大片的水面起了涟漪，如姜雨芫的心也随之所动。
她极力平复心间的涟漪，侧过身子尽量避开银牙：“这么好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回去，而要在外游走？”
这话明明是为了缓解尴尬，却给银牙召来了别的说辞：“我若不出去游走，又怎能遇到你，若你随我入住兰芷汀，我便再也不出去了，我们一起陪着老槐爷爷在这里逍遥自在。”
姜雨芫刚刚平复的内心起了浪花，汇聚的浪花挤成浪头，一下下的冲击拍打让她快要迷失自己。浑然不知内心的悸动让她红了脸庞。
飞红的脸颊却如同绽放在银牙心头的花，他把这当做默认，当做接纳：“雨芫，你可愿意？”
姜雨芫低下头去，竟忘了是坐在柿子背上，为避开银牙炙热的眼神，慢慢向外退去，冷不防一下子滑落，不知是吓坏了，还是未缓过神来，竟忘了呼叫。
银牙早已反应过来，他原本伸出手要抓住姜雨芫，把她拉上柿子的背，不知怎地突然改变主意，自己竟也从柿子背上一跃而下，急追直下，拦住姜雨芫的腰身，将惊慌中的姜雨芫抱入怀中。
姜雨芫这才将方才的惊怕化作一声惊呼。
下一刻，她感觉颈间一松，侧头看去，只见身上的白色披风掉落，飘向兰芷汀了。
银牙低眉看着她：“你已用不着了，暂且让它存在我屋子里吧。”
眼见脚下的兰芷汀越来越近，柿子忽地飞来托住二人，快速飞向高空。
银牙似是不满柿子的殷勤贴心，悄悄瞪了一眼回头看过来的柿子，不料姜雨芫已奋力挣脱开他。
姜雨芫脸颊上的红晕渐渐褪去，没有抬头看银牙：“我们走吧。”
可银牙又怎知她心头掀起了多大的浪涛，随时能把她吞并。
银牙只觉得方才满满的怀抱一下空了，好像自己的心也随之被掏空了，此时，他恨不能拉起姜雨芫俯冲直下，奔向兰芷汀，向老槐爷叩拜，不管他是否点头，都绝不放手。
可是拦在他和姜雨芫之间的阻碍不是老槐爷，不是妖与人的身份，而是他抓不住的姜雨芫的那颗飘摇的心。
她，近在咫尺，又像是远在天涯，握在手里会变成流沙落尽，展开手掌又会化成霜花飘飞。
无力感充斥着银牙的内心，他觉得自己的内里全是空的，仿佛通向某个深渊，暗不见底，深沉弥漫到他眼底，要将他全部吞噬。
姜雨芫不见他眼里的深邃，或者说是避而不见，银牙把悲戚堵在喉间，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回应：“好！”
柿子悲鸣一声，在空中一旋，电闪般飞离了兰芷汀。
在它背上坐着的两人，各怀心事。
姜雨芫不敢看银牙，更不敢动一下，风从她脸庞上扫过，一下一下，如钝刀在割她的肌肤，痛得绵长，让她备受煎熬。
银牙的一丝乱发在风里飘飞，风向变时，发丝便轻抚过阡陌的脸颊，如一个低语的声音，讲述着银牙与她的过往，让她想起银牙为她梳发的情形，不由得抬手抓住那丝乱发，轻轻在指间揉搓。
姜雨芫顺着发丝移动目光，停留在银牙的脸庞上，那起伏的轮廓好似一座压在她心头的山峦，清冷漠然，成为她心中的一道遥远的风景。
银牙一动，姜雨芫便惊慌地缩回手，把目光移到别处。
可银牙又怎会错漏她方才的动作，但没有揭穿姜雨芫的忐忑，而是淡淡地说了句：“我带你去见见世间的繁华。”
银牙说的世间繁华就在东封城，乐坊的相遇犹在昨日，东封府的往昔仍在眼前。、
当狮子即将落入东封城时，姜雨芫一眼认了出来，惊道：“东封城。”
银牙用平静的话语回复她的惊讶：“对，放眼四海之内，和乐繁荣的也唯以东封城为首了，你不用担心，那场瘟疫已经过去，城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好不热闹。”
说话间，柿子悄然落在一片无人的空地，当即变作小小的一只，跟随在姜雨芫脚边。
此时的东封城夜色降临，灯火亮起，喧闹声起，果真是个繁华之地。
银牙伸出手来，本要邀姜雨芫同行，忽而觉得不妥，便放下手道：“这一日我们几无进食，城里食肆颇多，我带你去吃你喜欢的东西。”
二人一同往灯火辉煌处走去。
越往前，人越多，叫卖的，杂耍的，游逛的
人间烟火，抚慰心神。
银牙带着姜雨芫走进一家酒楼，里面满是食客。他们在一处靠窗的桌前坐下，柿子也紧跟着偎在桌下。
店小二立马笑脸相迎走来，开口便道：“客官和夫人要吃些什么尽管吩咐。”
堂内用饭的食客偶有扭头看看他们，那神色也都把他们当做夫妻来看。
银牙没有解释什么，只说：“把好菜都送上来罢。”
店小二应着，便去招呼了。
银牙这才道：“雨芫，你莫要在意他的话，我们吃过饭便离去。”
姜雨芫心知银牙的意思，若他说二人不是夫妻，自己夜晚与男子同行恐会招来异样的目光，若说是兄妹，亦有些强他所难，不如沉默不应，便道：“无妨，这些都不相干。”
很快，一盘盘珍馐佳肴送上来，二人尚未动筷，桌下的柿子早急得要扒着桌子上来。
银牙笑着嫌弃它：“平日也没见你这么馋，怎地今日流这么多口水。”
姜雨芫则把柿子盯在眼里的一盘烧肉端到自己座边，柿子立马埋头狼吞虎咽起来，看它吃得痛快，姜雨芫不由得笑了：“宗志小时候吃肉时也同你这般，柿子，你不要急，吃完还有。”
回头时，银牙正夹一块送到她跟前的碟子里：“你在东鱼谷清苦，也要多吃些。”
姜雨芫笑笑，不冷不淡地说了句：“你也吃吧。”
为躲避银牙的目光，低头加起那块肉慢慢咀嚼起来，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再美味的吃食于她而言都是寡淡无味的。
她的沉默对银牙来说好像是默认，很快，银牙就把她跟前的碟子堆满了菜肴，且每一种菜肴都在里面。
姜雨芫一口一口默默吃着，身边来来往往的食客和厅堂里的噪杂声好像离她很远很远，她的天地里好像只有银牙和自己，这天地成为她努力想挣脱却挣不开的束缚。
许是吃得急了，许是忘了咀嚼，姜雨芫竟噎住了，伸手才握住杯子，银牙也伸过手来，却握住了她握杯子的手，随后赶紧松开。
为缓解尴尬，他拿起水壶往姜雨芫杯子里倒了些热水：“添些热的，你身上的伤才好，喝不得凉水。”
阡陌微微点头，半杯水喝下去，冲散噎住的食物，一侧头瞟见身边的柿子快将一盘烧肉吃光，便又拿了拿起一盘素食要给它。
银牙笑笑：“它不吃素，只吃肉。”
姜雨芫犯了愁：“东鱼谷里没有肉食，到了那儿可要给它吃什么？”
银牙终于舒心地笑了：“看来你是喜欢它的，这就担心该如何喂养它了，不必忧虑，它饿上几个月也不打紧，东鱼谷里灵气充盈，它多吸几口灵气亦能饱腹。”
柿子听了这话，冲银牙哼唧两声，仿佛是在说，我可不想只吸灵气果脯。跳个高，直盯着桌上的饭食。
姜雨芫赶忙拿了一个鸡腿送到它嘴边，柿子张口一下子将整个鸡腿吞下去，可惜它现在身形小巧，未能全吞咽下去，鸡腿竟卡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急得它摇着尾巴团团转。
银牙则在旁边乐得哈哈笑。
姜雨芫本想帮它取出鸡腿，奈何柿子转圈太快，根本无从下手，再看银牙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忍不住气道：“银牙，你是它的主人，看它受罪，反而取笑它，真不像话！”
银牙收敛住笑：“我确是不像话。”
招呼柿子：“你来，我帮你取出来。”
柿子转到银牙跟前，只见银牙在它脊背上用力一拍，鸡腿从柿子口中弹出，掉在地上，柿子则伏在地上费力地咳嗽了好几声。
姜雨芫忍不住探过身子，轻轻摩挲它的脊背，好让它好受些。
银牙则递过来一杯水：“给它喝些缓缓气。”
姜雨芫接过水杯，凑到柿子嘴边，柿子便伸出舌头喝起来。
银牙满足地看着眼前的情形：“雨芫，你待它这般好，它怎会舍得离开你。”
这话听来，有几分羡慕的酸楚。
姜雨芫即便听得明白，也要假装不明白：“你是它的主人，它心里还是要与你更亲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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