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女注意到阡陌的表情变化,轻轻甩了甩袖子,把双手遮盖住,没好气道:
“你们吃完饭付了钱就快走。”
阡陌看她不愿搭理自己,转身去洗漱。
商融在旁瞧阡陌吃了闭门羹,偷偷乐呵,挥手招呼阡陌:
“小道士,水井在这边。”
阡陌悻悻地走过去,汲水洗漱毕,回屋和齐安一起用饭。
过后,齐安自去找婆娑女谈好价钱付了钱,二人便离去。
婆娑女没有送他们,倒是商融不停地朝他们摆手。
走出老远,阡陌回过头去,还见商融伫立在院落外望着他们,莫名其妙地觉得他傻里傻气的模样中带着点可亲可爱。
出墟市十分顺利,往前走着走着就到了那片芦苇荡。
走出芦苇荡,眼前是山丘起伏,花红柳绿,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凉风吹来,拂动齐安和阡陌的发丝,他二人遥望远处,隐隐可见殿宇重重。
前面就是青丘。
阡陌熟悉这里的味道,熟悉这里的屋顶,熟悉这里的云空,曾几何时,她在天玄殿里偷偷仰望青丘的天空,数一片片的屋顶,嗅草木的清香与杀伐的血腥。
她永不想再踏入的土地,而今又回来了。
齐安回望阡陌:
“阡陌,不用怕,你现在是东鱼谷的弟子,是青丘的客人。”
阡陌转头看齐安,不知他从自己眼里看到了什么。
婆娑女的这条暗路是条坦途,完美避开所有的守卫。
青丘的王宫建在最高的山丘上,北靠绵延群山,南朝繁华青丘城。
站在王宫的楼宇上,可俯瞰整个青丘城及不着边际的青丘国。
齐安和阡陌穿过青丘城,直奔青丘王宫。
宫门外守卫森严,审视着齐安和阡陌:
“你们当真是东鱼谷的弟子?”
“绝无妄言。”
“可得王上召见?”
齐安道:
“未得青丘王召见。”
“那有什么信物可呈上吗?”
“亦无。”
“什么都没有,王上是不会见的,你们快快走罢。”
说着,举着长戟就要驱赶二人。
阡陌正要与他们理论,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既是东鱼谷的弟子,何必为难他们。”
二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走来,银袍白面,一双丹凤眼灿若星辉,似笑非笑,带着玩世不羁的意味。
银牙!
阡陌心里一震:他怎么来了?
银牙身边跟着一个韵味十足的女子,正是曼娘。
曼娘瞥了齐安和阡陌一眼,低声向银牙道:
“你管他们做什么?”
银牙没有理她,径直走了过来,向齐安拱手自报家门:
“在下涂山银牙,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齐安摸不清他的来路,东鱼谷久不入世,齐安不识银牙也是情有可原,便也拱手回道:
“银牙公子,贫道是东鱼谷的大弟子齐安。”
曼娘看不惯银牙对齐安如此恭敬,自言自语:
“你心里想什么,当我不知道么。”
阡陌看着银牙,正猜他会不会看穿自己的身份,银牙也朝他看了看,似是愣了一下神,随即笑道:
“齐仙长,这位小仙长怎么称呼?”
齐安刚要开口,阡陌看着急道:
“大师兄。”
齐安道:
“这位贫道的小师弟。”
阡陌不知的是,齐安并没有明白她眼神的意思,而是说出本来就要说的话。
银牙装作明白的样子:
“原来是小仙长,幸会。”
阡陌不情愿地喊了声‘银牙公子’。
守卫对银牙倒是毕恭毕敬,他一开口,便允许齐安和阡陌与银牙一同进去。
青丘不同于云渺宫,这里花少树多,且都是些繁茂高大的古树,高耸入云,遮住天空,铺一地的阴凉。
青丘的殿宇也与古树般雄伟壮观,多用青石青砖建造,透着肃穆威严的君王气势,人在树木与殿宇下显得渺小。
走在青丘王宫之中,阡陌努力忘掉的压抑感随着进入青丘王宫又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她在这里活了数百年,这里与对她而言却是熟悉又陌生,她眼中的青丘仅是天玄殿和窗外的一方天地。
阡陌从未到过天玄殿之外的地方,逃走的那晚更是跌跌撞撞慌里慌张,没留下一点青丘王宫的印象。
银牙对齐安格外热情,谢绝了宫人的好意,亲自为齐安指路,带他和阡陌去见狐王。
曼娘跟在他们身后,不时盯着阡陌观望,眼中满是疑窦。
有银牙的引荐,齐安很快拜见了青丘王。
青丘王名为苏显朝,他虽是青丘的狐王,却不喜与人来往,反是醉心于岐黄之术,这些青丘人皆知,三界也多有耳闻。
银牙带齐安拜见狐王的地方正是其研制秘药的药房。
一进药房,混杂的药味就扑鼻而来,熏得几人极为不适,大家都拿手捂住口鼻。
守在门边的两个药童立即奉上用以遮住口鼻的面罩。
几人接过面罩带上,朝里间走去。
转了几转,才到狐王炼药的房中。
此处颇为宽大,到处摆满药罐和放置药材的架子,还有形态各异的炼药器具,但凡世间有的药材都能在这里见到,无论多么珍贵的药材在这间药房里都显得稀松平常。
药房里正中摆着一个大台子,台子边站着一个布衣男子,脸上也系着面罩,正在捣鼓台子上的瓶瓶罐罐。
药房里除了此人,再无别人。
那人干得专心,头也不抬,只道:
“银牙,你怎么把他们带到这儿来了。”
银牙边往前走去,边道:
“殿下,炼药的事自是到药房来说。这位东鱼谷的齐仙长也颇善于岐黄之术,让他给殿下讲讲东鱼谷的秘传制药之术,想来殿下不会拒之门外吧。”
台上那人正是青丘狐王苏显朝,衣着之质朴,举止之怪异,哪里像一个尊贵的王。
阡陌虽被囚禁青丘数百年,但几乎没见过狐王的面,就算他摘了面罩站在阡陌面前,阡陌对他也全无印象。
齐安听银牙说起东鱼谷的秘传制药之术,不由得汗颜,暗道银牙怎的信口胡说,自己与他素未谋面,方才才在宫门外相遇,银牙突然这么说,齐安虽有忐忑,也不好立即否认,只好对此闭口不言,走步一看一步。
苏显朝闻言,抬头看向齐安:
“仙长自东鱼谷远道而来,不止是为了传授本王制药之术吧。”
诸人在大台子下站定齐向苏显朝行拜礼。
齐安回道:
“殿下,贫道确有事相求。”
“定真祖师乃三界正道之首,即便隐世将近千年,也是我等望尘莫及的,莫说是青丘,就是天界也不能凌驾于东鱼谷之上,本王有何德能为仙长解忧,这话是玩笑吧。”
苏显朝说到后面,只顾低头摆弄那些各色的药粉,全不在意齐安的窘态,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唯有他眼前一摊子的药才最重要。
许是苏显朝无心外界变故,不知东鱼谷而今要面临的形势,也许只是推脱的说辞,对齐安所求的是什么全不放在心上。
银牙笑看齐安和苏显朝:
“走了这么远的路,我腹中饥饿,青丘不会没有饭食招待我们吧。”
苏显朝头也没抬:
“王后已准备妥当,先让琰儿带你们用饭,本王还有几味药没有配好,恕不能奉陪。今夜设宴,再与诸位痛饮。”
齐安看苏显朝忙忙碌碌的样子,还欲开口,银牙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当即拜别苏显朝,带着几人往外走。
没走出几步,苏显朝突然叫住齐安:
“齐仙长不是药与本王切磋制药之术么?何时方便?”
一下把齐安问愣了。
银牙替他回道:
“殿下,总要让人吃饱了肚子再切磋吧,否则饿得头晕眼花,配错了药才是大事。”
“也对,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转而向齐安道:
“齐仙长,东鱼谷的秘传制药之术定有精妙之处,本王随时等候齐仙长讲授一二,至于别的事都好商量。”
苏显朝这是在提条件,用东鱼谷的制药之术换取齐安想要的东西。
齐安这才发觉自己被银牙用一句空话套进一个无解的圈里,他不知该怎么圆银牙的诳语,倘若直接承认自己不会制药之术,青丘之行就没半点希望,只有先硬着头皮应承:
“殿下,贫道必会知无不言。”
既没说不会,也没拒绝。
走出药房,阡陌小声问齐安:
“大师兄,东鱼谷真有秘传制药之术吗?”
齐安愁眉不展,无奈地摇了摇头。
银牙听得清楚:
“有没有有什么打紧,凡事要懂得迂回婉转,尚有转圜之际,别人在你身上有所图,才会允诺你所求。”
阡陌一时气上心头,对银牙恨道:
“银牙公子大言不惭,在狐王面前夸口讨好,是故意刁难大师兄罢,此等行径,堪称卑劣无耻。”
曼娘立马上前训斥阡陌:
“哪里有你个小道说话的份,比起卑劣来,谁能比得过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牛鼻子。你们借了我家公子人情才进来,这会子反倒揶揄我家公子,我还当东鱼谷真是什么三界正统,如今看来也是徒有虚名。”
阡陌要还嘴,齐安给她递个眼色,教她不要做声,她只得朝曼娘翻个白眼,再不去看她。
银牙出言调和:
“曼娘,你言重了,小仙长说的也不全错,事先是我没有问明白齐仙长,只想着帮仙长排忧解难。帮人帮到底,既然此事因我而起,我就再为齐仙长想个法子。”
曼娘看不过,自说自话:
“拿些小把戏骗骗旁人还罢,狐王精通药理,看你拿什么糊弄过去,到最后反倒误了自己的事。”
齐安听银牙这么说,顿时又觉得有了希望:
“还望银牙公子赐教。”
银牙看了看曼娘和阡陌,对齐安道:
“齐仙长,此是秘术,我只能说与你一人,你随我过来说。”
拉着齐安要到别处去,阡陌也跟上去,齐安摆手示意她等待,便只好眼看着齐安被银牙拉走。
曼娘恨道:
“他这是春心泛滥了,喜欢什么样的不好,偏要那得不来的。”
阡陌不明白她意思,也懒得多看她一眼。
银牙把齐安拉到不远处,避着阡陌和曼娘,拿出一本书来:
“齐仙长,这里面记载着许多医术药理,你选一些背熟了,到时候讲给狐王听,他定会应允你些什么。”
齐安接过书一看,封皮上写着几个大字:梁老仙医药秘籍。
翻了翻,里面有字有图,所载皆是医术药理,心中不胜感激,忙谢道:
“银牙公子这番善意,贫道无以为报,日后东鱼谷必铭记公子的恩情。”
银牙笑眯眯道:
“齐仙长,无须来日,在下也正有一事求仙长。”
齐安疑道:
“何事?公子请说。”
“在下常喜游览江河山川,听闻东鱼谷乃是仙境中的仙境,仰慕已久,一直想去谷中拜访,好见识一番,恰好今日机缘巧合,想来齐仙长不会拒绝在下吧。”
“东鱼谷虽不是何人都能随意出入的,但银牙公子有恩于东鱼谷,待贫道回谷时可携公子同行。”
“在下也只是好奇东鱼谷的景致如何,想去一览美景,着实等不了许久,今夜宴后就要启程离开青丘,既然齐仙长不放心在下独去谷中游历,便作罢吧。”
语气委婉,但明明是在激齐安。
齐安怎会有银牙这样的心机,一到青丘,接连欠了银牙三个人情,一是得他相助进来青丘王宫,而是得他引荐面见青丘王,三是得其赠书解燃眉之急,无论从哪里说,拒绝银牙就是却之不恭。
银牙注视着齐安,从他微妙的表情中揣测到他的心思。
齐安似是艰难地下了一个决定:
“银牙公子,东鱼谷里尚有我小师妹在。”
想了又想,继道:
“还有位姜姑娘在打理谷中事务,公子若要游历可请姜姑娘带路。贫道暂且回不去,着实不能作陪,失礼了。”
齐安先提到小师妹,又想她任性惯了,未必肯好好待客,还是姜雨芫行事妥帖。只字未提无往,因他还在禁足当中,银牙自是见不到他的。
当下施法书信一封交给银牙,让他带给姜雨苑和小师妹,又告诉他入谷的法子。
银牙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仍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多谢齐仙长允在下入谷,此行我只赏谷中风景,绝不会给姜姑娘添麻烦,更不会惊扰定真祖师和谷中弟子,若有违背,请仙长问罪便是。”
此话说的坚定,打消了齐安大半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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