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阡陌上的小狐仙 > 第119章
    黎明前,天越发昏沉,平汝城散步的火光映红了云空。

    翰河里的煞气正在悄悄地游走。

    眼尖的小伙计察觉后惊喜地叫道:

    “退了!阴煞军退了!”

    所有人的目光围着大船绕了一圈,确信煞气正迅速减弱。

    净德和尚自信地看着众人脸上绽开的笑容。

    齐安突然发觉异样,默默在空中比划几个手势,道一声:

    “破!”

    眼前的迷雾湿气登时散尽。

    远远地,乌泱泱的人群跳进河里,正朝大船游过来,丝毫没有察觉翰河里暗涌的煞气已经快速向他们靠拢。

    丘公最先警觉,对游来的人群高喊:

    “回去,回去!”

    大汉们的笑凝固在脸上,纷纷朝人群挥手,一齐喊道:

    “回去!”

    可惜,越来越多的人还是不断地跳进河里,拼命游过来。

    冲在最前头的一排人突然间沉没,紧接着,一层层人流都悄无声息没入水中,血沫浮上来,大片大片,围上人流。

    尖叫声起!

    他们不知河里隐藏着什么怪物,瞬间吞噬一条条生命。

    若回头,岸上到处是北夷人的马蹄兵刃声!

    北夷势如破竹,轻而易举闯进汝平城,恣意烧杀屠戮,血溅满城。

    进退都无活路!

    天边的乌云镀上浓厚的一层血色,混乱中有个弱弱的声音高呼:

    “北夷人屠城了!老天你睁睁眼吧!造孽啊造孽!”

    伴随着哭天撼地的惨呼,那声音轻飘飘地散入暗红色的云空。

    齐安看着眼前的一切,他镇定的眼神里有丝丝不安,挥动双手,施法在空中划了一道又一道圈,每一道圈都结成一道白光,凝结十道白光后,齐安双手运力,道一声:

    “去!”

    往前一推,忽地将光圈推下水。

    那十道光圈瞬间发散成一片光阵,贴着水面飞速向前,快过煞气游动的速度,追到煞气前头,光阵忽而扎进水里,在阴煞军前筑起一道长长的屏障,挡住煞气的去路。

    河里的人流先是静止在原处,不敢向前,而后,越来越多的人被北夷人驱逐至此,你推握挤,试探着游向未知的险境。

    有光阵一时的庇护,无人再被煞气吞噬,他们又奋力游向大船。

    任大船上的人喊哑了嗓子,也阻止不了他们求生的意志。

    煞气与光阵相交,一时不能突破,后头的挤着面前的,拼命往前顶,以致河水翻涌不止,起一浪高过一浪。

    煞气越聚越多,汇聚在与光阵交界处,膨胀得快要顶破光阵。

    齐安再次施法,划出十道白光推出去,与先前的光阵融为一体。

    船上的人都瞪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丘公声音微颤:

    “齐仙长,压得住么?”

    净德和尚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语气中带着讥讽:

    “没用的,白费力气,齐道长拦得了片刻,却救不了他们的命,这些蝼蚁之辈,命数已经尽了,或死在北夷人的刀下,或死在阴煞军的口腹中,左右都是死,早一刻晚一刻没什么分别。”

    大汉们不淡定了,纷纷回击净德和尚:

    “你这秃驴,怎么满嘴喷粪,没本事倒罢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就是,同为出家人,你比齐仙长就差远啦!”

    “他再废话就丢进河里喂阴煞军”

    丘公喝止大伙儿:

    “都给我闭嘴!”

    净德和尚反而威胁道: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们就瞧着,看他是不是要用满船的人去换对面那些草芥的一时片刻活命的机会。你们这些恶人,还没有资格对我评头论足,歇着等天亮罢。”

    说罢,转身要走。

    两个大汉伸开手臂拦住净德和尚的去路。

    齐安道:

    “莫要难为他。”

    丘公想了想,对两个大汉使个眼色,两个大汉不情愿地放下手,净德和尚故意从他们中间蹭出去,很快钻进木楼里了。

    煞气似无穷无尽,全都向光阵冲击,搅得一线河水为之沸腾,快要炸开了。

    齐安欲再作法,阡陌明显发现他定力不稳,低头一看,他所处之地时而隐现出船底的景象,船下汇聚着大大的黑气暗流漩涡,黑气正源源不断地往漩涡里汇集,等待煞气足够多,必会将大船一举掀翻,到时候,满船的人都沦为阴煞军口中之物。心里顿时一凉:原来这便是净德和尚话里的意思。

    阡陌看到的景象一闪而过,船上的其他人根本看不到那情形。

    凭齐安一人之力,若要抵御众多的阴煞军,势必会让船下的阴煞军趁虚而入,若要转而驱逐船下的阴煞军,那翰河中的汝平百姓立时便要遭殃。

    进退两难,生死只能选其一。

    阡陌深吸一口气,学着齐安的样子,也在空中划着同样的手势,果然也结出一道白色光圈,即便比齐安划出的小了也弱了许多。

    仍有几个大汉一齐赞道:

    “小道长好法力!”

    才说罢,一股浪头扑过来,将光圈击碎,阡陌身上也被河水打湿。

    即将破晓,翰河咆哮了,大浪颠婆着大船,煞气冲破光阵,以决堤之势,如出笼的猛兽般扑向人流,争抢着啃噬鲜活的生命。

    血腥和人群里的惨叫令他们愈加兴奋,每每吞掉一个人,煞气就变得厚重,隐现出妖魔的形态,长大嘴巴,贪婪地撕咬下一个吃食。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翰河。

    河里的人已逃不掉,岸边的人犹豫着,或被岸上的人流推挤进河里,或钻个空子上了岸,作了北夷兵刀下的冤魂。

    北夷兵是一群豺狼,放肆地叫嚣欢呼着,一路进城,一路屠戮,汝平城血流成河,血水与翰河连成血海,似乎,这里的天塌了,每一个人都堕入了地狱。

    狂风暴雨突然袭来,如净德和尚所言,一切都失控了。

    齐安回头大喊道:

    “回船舱!”

    大汉们早已凌乱,在丘公的喝令下跌跌撞撞跑回船舱,赶在一波大浪扑来前全躲了起来。

    阡陌没有挪动一步,仍在施法结出光阵,可惜只结了一半,齐安一把拉住她,闪进木楼里。

    大船快要翻个个儿!

    齐安在木楼门口站定,凝神静气施法,抬起右手在空中划了道符,符光闪现,落地铺散开来,慢慢稳住大船,疯狂摆动的木门缓缓停住,风雨渐渐变小。

    东方发白,阳光透过血色的云,向翰河投下第一束光,照得河中血水波光粼粼,甚是鲜亮!

    摧残过后的汝平城满目苍夷,北夷在这里犯下的滔天罪恶展露无遗。

    煞气突然安静,悄无声息地拖走尚未完全吞噬干净的血肉,隐没到河水深处,销声匿迹了。

    翰河水面如镜,好像刚才的惨剧没有发生过,只有满河的血色默默昭示着阴煞军的残暴。

    突然的安静让残留在岸上的人陷入莫名的惧怕中,再没有人敢跳下河,只能等待着从四面八方杀来的北夷人的屠刀落下,将他们的尸身摞在脚下层层叠叠的尸身上。

    阡陌远远看着堆得越来越高的尸山,甘泉村的景象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姜雨芫的母亲,姜雨芫的父亲,姜雨芫的祖婆,春花,蔡婆婆,河滩上的送葬队以及庙门里冒出的黑烟。

    耳畔回响着孩童稚嫩的声音:

    北夷北夷,

    全是坏人。

    不吃五谷,

    专门吃人。

    天佑子民,

    莫踏我门。

    她喃喃自语:

    “甘泉村没了,安济国亡了。”

    每一个字都那么无力,那么遥远,好像呼出的缕缕气,飘出去与自己再无关。

    “安济国就是个小国,怎扛得住北夷人的铁骑,自是要忘。”

    净德和尚接过话茬:

    “汝平城也完了,天要变,没谁拦得住。齐道长明知结局如此,还要耗费心血,为将死的人多苟延残喘一口气。”

    “是你!”

    阡陌转过身去,凌厉的目光射向坐在厅堂正中的净德和尚,右手里灵气溢出,凝结成一柄短刃,直指净德和尚:

    “都是你的阴谋,把阴煞军引到翰河里,让北夷人夜半攻城,把城中百姓驱逐到翰河喂食阴煞。当年也是你蛊惑曹家儿子血祭出罗刹门,甘泉村的血债有你一份。”

    阡陌每说一句就往前跨一步,几等快要跨到净德和尚面前,齐安抓住阡陌握着短刃的手腕:

    “不可!”

    净德和尚稳坐不动,拿起桌上的茶悠然喝了一口:

    “小狐妖资质尚可,这就能以灵力化出剑刃,不错不错。”

    阡陌用力挣脱齐安,看他的眼神满是愤怒:

    “大师兄!”

    齐安看阡陌的眼神异常坚定:

    “此番游历便是磨砺你的心性,他的命系着一船人的性命,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都要想清楚。”

    净德和尚又抿一口茶:

    “说得好!以你们的能力杀我易如反掌,可惜你这位师兄未见得肯让我死,否则这一船的人都要为我陪葬。”

    阡陌忍着愤怒,尽管快要忍不住,短刃被她捏得粉碎,灵力立刻散尽,她狠狠瞪了净德和尚一眼:

    “血债早晚血偿!”

    转身到门口,倚着门框望东方旭日升起。

    天亮得好快,好教北夷人对汝平城的百姓诛杀殆尽,不留落网之鱼。

    齐安在净德和尚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也拿起一杯茶来,呷一口茶,放下杯子,道:

    “你不是北夷的人,也不是暗地的人,更不是墟市的人,你所图是乱世,世道越乱你的机会越多。”

    “说得对,齐道长看得透贫僧,怎地看不透这世道?况且世道乱了有什么不好?”

    净德和尚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齐安倒满茶,也给自己倒满:

    “世道乱,连道长这样不问世事的人才会入世。世道乱,是因为世道要变了,有变数才有机会,我这样的人才有价值。你看!北夷人践踏了汝平城,待黑夜再次降临,岸边那些尸首就会投入翰河喂食阴煞军,你救不了那些人,没人救得了这座城,而今它已经没有价值了。倒是你身边的小狐妖还有些价值,上回是我大意,教她跑了,也好,她现在越发有本事了,羊养肥了再杀,收获更大,是不是这个道理?”

    齐安对净德和尚放肆的言论无动于衷,拿起冒着热气的茶品了一口,缓缓道:

    “你所图并非是可得,利欲熏心到头来恐是一场空,水中捞月镜中看花而已。”

    净德和尚已然悠哉悠哉:

    “贫僧本一无所有,何惧再落个两手空空,看这世间你争我夺生死不定,俨然是一场大赌局,不过乐在其中矣!眼下我倒有一事好奇,想向齐道长讨教,东鱼谷是否气数将尽了呢?”

    不等齐安开口,他自己补上一句:

    “不然,齐道长怎肯屈膝到赌场入局。”

    齐安握着茶杯的手指似是抖了一下,又像是一动没动。

    这时,门口探进一个脑袋,看向齐安:

    “齐仙长,天亮了,河里黑气退去,但是岸上都是北夷兵,耽搁久了恐再生变,丘公教我来问问,我们还能出城吗?”

    “出城!”

    净德和尚自信地道:

    “启程去渡口。”

    小伙计有些懵,眼瞅着齐安,在等他的答复。

    齐安对他道:

    “请丘公开船吧。”

    小伙计收回脑袋,正准备回船舱去,忽而扭头看了看阡陌:

    “嗨!小仙长,昨晚黑乎乎的没瞧清楚,今日一看,你竟是个比女孩子还俊俏白净的少年,年纪比我还小,竟练就了降妖的本事。”

    话里有好奇,调侃,称赞,看阡陌的眼神有些许异样。

    阡陌朝他一瞪眼,小伙计怯怯地陪个笑脸,赶忙跑回船舱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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