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牧师言明身份后去拜访德伯维尔府第,自然成了苔丝份内的事,她算是德伯维尔家最拿得出手的人,当然可别忘了她的父母是怎样的一对夫妇。
昭安面对生活从不懈怠,生机勃勃,充满动力,不会受到一点打击,她会用同一种腔调不停地申明自己的态度。
她不管做什么事,总是拖延,她现在劝说苔丝时,也采用同一种方式火上浇油,无论现在或以后,她始终会将完成这件事作为标杆。不过这让她的争辩更添了几分重量。
杰克始终采取高高挂起的中立态度。
老马没有死去,杰克仍然是那个做着小买卖的商贩,春天播种与秋天收获的时候,总有几天他在田地里干起活来倒是劲头十足,可他的力气不一定使在节骨眼上,高兴出力与需要出力的情况难以吻合。即便两者能够吻合,他也难以持之以恒,夏天时他没有打理庄稼的习惯,可冬天的时候他总是要休息的。
这个家庭靠着老马倒腾着各种小买卖活了下来,但是一匹老马就能维持生计的家庭,他们的生活底线会有好低呢?
得过且过是以前唯一能够支撑整个家庭的生活方式,可当下这个家庭终于能靠着祖宗的名头发财了。
杰克精力告罄,昭安快活人生,虚荣心旺盛的男人和务实能干的女人组成一对心比天高的夫妇后能想出什么招数呢?
苔丝低头麻木地往下看时,那些痛哭流涕的孩童面容上尽是天真无知,单纯虚荣。
当她死时,他们也会这样哀悼吗?
“俺去!”苔丝终于答应了。
“俺去求……俺想,俺知道俺应该做些什么,俺可以去见她,”苔丝悲哀出声,“可是怎么开口,你该让俺看着办,俺去之后你可别想其他法子了。”
“还有,”苔丝眼神笃定地看向苔丝,“不要再想着俺的婚事,那个老太太不会想着给俺嫁什么绅士。”
她是决计不会再踏入那个深渊半步。
“说得好,苔丝!”杰克煞有介事地说。
“谁说俺有这样的想法?”昭安问道。“你只去见见就好了,俺们可是血亲!”
“……”苔丝低下头嗤笑一声,什么血亲?“妈,俺会去的,你,你别再说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点权力能够控制她的只有她的母亲了。
苔丝却一刹那想起了上辈子时她曾说过的那些话。
“那我绝对服从你,就像是你的可怜的奴隶,哪怕你叫我躺下来死,我也会去死的。”
“你真好哇。可我强烈地感受到,你现在的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与你先前那种自保的态度很不协调哇。”她想起婚后克莱尔对她坦承剖罪的嘲讽。
当她几次三番地想对克莱尔说她和埃里克的过错却屡屡被阻拦时她就应该想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辜息她的罪孽。
当时昭安也来信说要她只字不提,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轻易原谅妻子的过错,即使她是诚心悔过。
当时他们前往她祖上的一座宅邸去度过甜蜜的婚后时光。
阴沉的雨天里壁炉烧得通红,柴堆把红色的光焰投到克莱尔身上,也投到苔丝身上,射进她蓬松的头发里,如同审判一般照在她头上、脸上、颈上、手上,她的身体,形成一个巨大的黑影,投射到墙壁和天花板上无所遁形。
苔丝看向窗玻璃上自己心如死灰的侧影,隐含痛苦的抽噎几声后又看向窗外,视线像飞鸟一般飘远。
她永远记得那片横贯特里兰奇的原始森林,她因男人的牵制与蛊惑在那里折断了飞翔的翅膀,她是猎物,她是罪人。
这也可能是报应,她邪恶的武将先祖也曾经可能亵渎了某位天真少女,恶贯满盈,圣人也会说:“恨我的,我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到三四代。”
她没有得到祖先的恩惠,却要偿还他的罪。
她直接去找那位太太,就不会遇见埃里克。
第二天在这个与前世无二的早晨,苔丝就从她出生的地方启程,她的生命从这里展开,而她的母亲自她一出生起就在为她寻找良配。
布莱克姆山谷的居民是构成了郡志的宗族,随着朝代起落辉煌衰败。她步行到那个高踞山地的沙斯顿小镇,在那儿她搭乘每周两次从沙斯顿向东到切斯堡去的大蓬车。
然后她就会在大蓬车经过的特兰里奇教区停下,而那位传言中的老太太就住在这个教区里。
阔别已久的土地上,塔楼、村庄、教堂的窗户在阳光中如灯光般闪亮。
她步行爬上一座被绿荫包围的小山,迈着沉重的步伐朝那个叫猎场的地方走去。
苔丝看向远方原始森林的树梢陷入沉思,又看向那座宅邸静静地矗立在天空下。
猎场,又被称为狩猎林,是从古时候就被贵族用来打猎的原始森林,也是那片横贯特里兰奇的原始森林的部分,德伯维尔老太太的居所——坡居,就在猎场边上。
这座庄园周围都是一片井井有条,欣欣向荣的景象。
苔丝按照记忆来到这座庄园前,她当下最应该的抉择就是转身离开,找到其他工作,而不是蛰伏于男人的身下摇尾乞怜。
苔丝剧烈地晃了晃脑袋,将那些想法摇出来。
可是命运的选择从来不是干脆利落的,她想起昭安布满老茧的双手,杰克的咳嗽声还有她的弟弟妹妹们站在餐桌前渴望的身影。
她经过常春藤从房檐攀延到墙角的绯红色砖房,扶着墙边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后穿过柳木侧门,走到车道拐弯的地方。
不会和她想的那样,只要不会碰上他。
府邸的正屋赫然耸立眼前。
这是座刚整修完就用上的宅子,它与那座红砖青藤交相辉映的门房颜色相同,柔和明亮的天空与古老静谧的原始森林将这座宅邸衬托得安静祥和。
装点门面的前面一小块地方的精心打理的花草向车道边上铺开,再加上一座饲养主人爱宠的养鸡场,占地数英亩的玻璃暖房一直铺到山坡下的灌木丛旁,附近还有果园,每时每刻都在燃烧着钱币。
房屋边上的马厩旁,奥地利松及橡树参差不齐,一眼就能看到一应俱全的装具,最显眼的那辆大车边上是一驾崭新的单人马车。
宽敞的草坪上竖着一座精美的帐篷,她冷眼看过去时只觉得满腔恨意冲刷着她的脑海,她就是在这里遇到的那个男人,她仍然不后悔杀死他,可如今她却无可奈何。
曾经纯朴天真的苔丝站在卵石车道上时会慌乱无措,可现在的她只觉得如临深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她不应该心存妄想。
她回去就向父母说明这户人家本就不是德伯维尔的远亲。
男人能在这片守旧的地方占有一片房产是依靠他丰厚的家产,而不是德伯维尔家族的恩泽。
德伯维尔家族也和其他家族一样兴亡更替,拖沓的杰克·德贝菲尔德是唯一真正的嫡系子孙。
而男人的父亲西蒙·斯托克先生用财富打通了上下关节,照所有人看来,把一个新兴门第嫁接到衰微的古老姓氏上,是件各得其所的事,这是西蒙·斯托克先生从北方来南部地区定居的名号,他只是想当一个名气一般底蕴丰厚的乡绅,远离做买卖的地方,也可能是他坏事做尽,害怕别人寻仇后杀人夺宝。
所以斯托克-德伯维尔一家,就和这座宅邸一样崭新。
关于这番离奇的来龙去脉,可怜的苔丝父母自然无从知晓,这对于他们来说非常不利。
可自从他们改了姓氏后,他们显然认为,虽然漂亮的面孔可能是命运的赠品,但一个家庭的姓氏则是与生俱来的。
那她就应该带着父母的期望站在这里实现他们的心中所愿。
苔丝踌躇一会儿从砾石铺就的车道上轻轻踩上青绿相间的草坪,她行进的路线就如庄园里绕着帐篷画了条最长的弧线,当她又走在车道上时才如同步伐一般轻悄地舒了一口气。
她没有拉响门铃,轻轻地敲响了门窗,不一会儿门里响起脚步声,一位中年女仆打开门疑惑地看向来人,“你好?”
苔丝耻于开口,可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找德伯维尔太太。”
“好的,请问你贵姓?”
“苔丝·德贝菲尔德,一位博古通今的牧师认为我家的真姓是德伯维尔,听说德伯维尔老太太病了,我妈说该来看望的。”
女仆好奇地上下扫视了苔丝一圈,她知道点内幕,德伯维尔太太以前可是斯托克太太,但是她确实因为之前斯托克-德伯维尔先生的过世伤心过度,现在正是需要来人解闷的时候。
来个‘亲戚’也好。
“好吧,您等一会儿。”女仆把她领到前屋。
“是谁来了?”坐在起居室的一把精致华贵的扶手椅上的德伯维尔老太太听到了新的脚步声立马出声道。
这里确实很少人来。
“太太,您的一位亲戚到了,叫做苔丝·德贝菲尔德,但是一位牧师认为她家的真姓是德伯维尔,说是来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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