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市又下雨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以来第五日的阴雨天气,而这个月也不过八号而已。

    接连的大雨,让人不得忧心起来,担忧是否会发生洪涝。

    打开电视,电视主持人温婉的声音清晰地播报着天气预报:【今日天气为大雨,按照天气预测,无忧市接下来的一周内都将持续伴随着大雨,请市民朋友们外出注意带伞。】

    元楚星半梦半醒着从沙发上醒来,揉了揉眼眶,不住地打呵欠。

    柔软的发丝睡得乱糟糟的,发顶有好几缕发丝顽皮地翘起。

    元楚星从茶几上摸出遥控器,换了个频道。

    华贵的液晶电视上,小品正上演到高潮部分,台下笑声不断。

    元楚星去卫生间洗个脸,缓了好一会才从那种古怪的困意中回过神。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白发蓝眸的少年面容无比精致,像是展览里引人追捧的人偶,美丽得让人目眩。

    少年脸上应该带着神气,像朝气蓬勃的花朵,只是此时眼眶却有些微红,浓密的睫羽被湿痕润成了一簇一簇,潮湿的睫毛下,瞳孔还浸着薄薄一层水雾。

    元楚星看着熟悉而陌生的自己,一时间还有些恍恍惚惚。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以至于此时醒来时,觉得现在的世界才是梦境。

    元楚星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发现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垃圾桶里丢着一次性防雨鞋套,门口处,收合的黑伞全是湿痕。

    “李阿姨?”元楚星试着喊了一声。

    保姆李姨正在厨房做饭,忙个不停。

    听到动静,李姨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道:“小星。”

    “再等会,菜很快就好。”

    她模样年约四十,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声音却温婉。

    元楚星闻言哦了一声,乖乖地在饭桌前做好。

    元楚星家境很好,但父母常年在外工作无法照顾元楚星,偏偏元楚星又不爱旁人住进自己家里,他们便请保姆定时给元楚星打扫卫生和做饭。

    毕竟元楚星做饭只能说是吃不死人,要是一个人住自己做饭,元楚星估计能把自己吃抑郁。

    李姨在做饭,一边听着电视的笑声,元楚星一边去拉开窗帘。

    无忧市只能算是一个三线城市,并不能说多繁华,比起元楚星以前在的城市,它显得颇为朴素。

    元楚星的老家在a市,那是一个人口有一千多万的大城市,灯红酒绿,无比迷幻。

    但出于父母工作的需要,元楚星还是跟着一同来到了无忧市。

    他在无忧市待了几年,前些年住在另一处高档的别墅区,只是这些日子元楚星不太想被接送,想要自己走路去学校,父母才在学校附近的小区给元楚星买了个大平层,方便他上下学。

    临近傍晚,外边的灯光已经一盏一盏地亮起了,在

    大雨中,灯光比平日多出几分孤寂和诡异。

    元楚星只在窗边看了会风景,便听到李姨叫他吃饭。

    李姨做饭很好吃,饭桌上摆的全是元楚星爱吃的菜:糖醋鱼,红烧排骨,蒜苔炒肉,还炖了个莲藕排骨汤。

    李姨将最后一道爽口黄瓜捧上来的时候,忍不住多瞧了元楚星几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小星?”

    李姨照顾了元楚星好几年,早就把这个娃娃一样精致漂亮的孩子看成是自家的子辈,此时见他一副郁郁寡欢,眼尾残留着红晕的样子,此时自然担心起来。

    元楚星闻言摇了摇头,咬着筷子:“……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梦。”

    李姨关心地问:“是做了噩梦吗?”

    元楚星说:“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却没有继续说了,筷子压着下唇,莫名显得有几分可怜起来。

    李姨以为元楚星是被噩梦吓到了,安慰道:“别担心,梦都是假的。”

    元楚星垂了垂眼睛,睫毛在白皙的脸上落下两排阴影,声音低微:“我倒是希望梦是真的,那才好呢……”

    饭菜很好吃,但元楚星难得没了胃口。

    他还在想着自己的梦。

    到底梦见了什么,元楚星其实记得并不清楚了。

    他只是记得,梦里元楚星好像有一个同桌。

    同桌很好,很好很好,梦里的元楚星觉得对方就是这个世界上第一好的同桌。

    可醒来的元楚星却很迷茫,这么好的同桌,他真的和我第一要好吗?

    还是他的想象?

    在李姨收拾东西的时候,元楚星忍不住问了屋里唯一一个长辈:“阿姨,你说,梦里的一切都是我想象的吗?”

    李姨投来询问的眼神:“什么?”

    看着她疑问中带着几分不以为意的表情,元楚星慢慢就不说话了。

    “没什么……”他低声说。

    李姨关切道:“是还在想着先前的噩梦吗?没事的,已经醒过来了。”

    “只是忽然想问问啦,不用担心,我一会就好了。”元楚星扯出一个和日常没什么区别的笑容来,送走了离开时仍然有些担心的李姨。

    过了一会,元楚星重新窝进沙发里。

    此时已经到了晚上了,外边又落着雨,大雨将整座城市都模糊了。

    听着窗外的雨声,元楚星没有开灯,而是就着黑暗,蜷在沙发上发着呆。

    电视一直开着,热闹的声响压着外边的雨声,人们嬉闹的声音回荡在大平层中,反而显得莫名孤寂。

    元楚星原本应该习惯自己一个人的,可此时他却不合时宜又想起了梦中的人。

    对方的气息应该也和外边的雨一般冰凉而潮湿,细雪般的指尖却会轻轻为他拂去脸颊的碎发。

    元楚星摸到了手机,解锁。

    元楚星没有偏好的壁纸,锁屏的页面都是随机。

    今天就随机到了一

    张颇为古意的画面。

    仿古的白墙黑瓦,细雨蒙蒙,只有背影的少年提着灯走在雾蒙蒙的黄昏。

    熟悉的既视感一下勾起了元楚星的回忆,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朦胧的梦。

    梦里,那名少年也看不清面容,只看到棕色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曳,手上提着的灯映出莹润的光泽。

    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元楚星。

    他们似乎在交谈些什么,空气里还残存着自己困惑迷茫地低语。

    元楚星问他:“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你也是吗?”

    提着灯的少年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专注地,像是迷雾中屹立在森林边的雕塑,灯光明暗,目送着元楚星的离开。

    这种古怪复杂的烦恼,在外人看来应该是很奇怪的吧?

    谁会把梦里见到的人当真并为此真实地感到困惑和迷惘呢?

    打开手机,企鹅不停弹跳出消息。

    元楚星没有弄什么消息屏蔽,反正无论是谁的消息,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元楚星随手滑动着屏幕,发现最活跃的就是班级群。

    高三(一)班的群聊不断跳动着,元楚星却没什么兴趣点进去看。

    可渐渐的,元楚星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空白的头像上。

    头像旁边,是元楚星给对方的备注:笨蛋。

    笨蛋是元楚星给他的昵称,带着一点点小小的私人情绪。

    名为“笨蛋”的家伙头像是一片纯白,网名处也是空着的,至于两个人怎么加上的,元楚星已经忘记了。

    两个人不怎么联系,可也没断掉。

    像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一样,总之,每当火花要消失时,元楚星就忍不住发个句号过去,无聊也要续上火花。

    而对方也会在间隔一天或者两天后,给元楚星发来一个“?”

    这个时候,元楚星就会说:没什么。

    在下一次火花又快断掉时,又发一个句号过去。

    对方就继续发问号过来,元楚星继续说:没什么。

    这样无聊的举动周而复始。

    对方可能是无语,元楚星发句号过去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回同样的句号过来。

    当元楚星发“?”过去时,他有时候也跟着说:没什么。

    所以一翻聊天记录,就会发现两个人就靠“?”、“。”和“没什么”聊了大半年。

    明明都没怎么聊天,但古怪的胜负欲又让两个人的火花从没断掉,不知不觉,他们似乎都成了彼此互发消息最多的人了。

    现在看着这奇怪的聊天记录,元楚星都忍不住被自己和对方幼稚的举动给逗笑了。

    以前的时候,看着这个空白的头像,元楚星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此时,不知道是不是那股从梦中醒来的劲头还没过,元楚星第一次有了和外人倾诉的想法。

    他顿了顿,点开空白的白茫茫的头像盯着一会,然后打开

    了对话框。

    细白的手指在荧光的屏幕上轻点。

    发完消息后,元楚星后知后觉地开始脸红。

    啊啊啊!

    他怎么像昏了头一样突兀地打断两个人诡异的默契。

    元楚星越想越觉得后悔,但是此时已经过了撤回时间,只有脸不争气地红了个透彻。

    哪怕没有人在旁边,元楚星也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越想越觉得羞耻,脸烫得都快要冒烟。

    “真的是见鬼了……”

    元楚星一把拉过放在沙发上的毯子,蒙住头,声音闷闷地响在空旷的客厅。

    电视播放的小品已经结束了,晚间七点半,是熟悉的本地新闻频道。

    主持人画着干练的妆容,笑容像是固定在脸上的面具。

    【近来,我市出现许多不实谣言,不法分子趁机散布许多谣言引起恐慌。请广大市民朋友们放心,无忧市很安全,没有任何凶杀案件发生。如果您在手机上看到任何有关血腥恐怖的信息,请务必无视它,做到不信谣、不传谣。】

    而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新闻挤满了头条。

    【无忧市惊现杀人狂魔?!无头尸体横死街头!】

    【雨夜凶杀案!河道再现不明尸体!】

    【垃圾桶秘闻:被肢解的无名者!】

    本地热搜被劲爆的新闻挤满,但刚点进去,网页就刷新起来。

    刷新后,骇人听闻的新闻已经无声无息消失,仿佛一切都是人们的错觉。

    ……

    哗啦啦。

    大雨落下。

    雨夜磅礴,莫名带着几分诡异。

    少年提着电锯,漫不经心地追着猎物。

    他的前边,一位穿着西服的中年男性正在街道狂奔。

    男子面露惊恐,下班后止不住的疲惫此时全被恐惧占满。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每天都加加班,怨气大得能变成鬼。

    最近无忧市出现了一些谣言,说是市里出现了个可怕至极的杀人魔,男子的手机收到推送的时候,还颇不以为意。

    他在和同事闲聊时吹牛道:“什么杀人魔,再可怕有上班可怕吗?我倒是宁愿被杀人魔杀了,也不想来上这个破班。”

    男子翻着手机的推送,看着上边死者没有打码暴突的双眼,嘲笑着说:“看看这家伙,长得这么丑,死的时候样子就更丑了。不过这妆不错,画得真跟个死人一样,哪部电影里的剧照?”

    有同事劝他嘴上留点德,男子却不屑道:“那些臭记者都从三流影视剧里翻剧照来弄这种假新闻了,有胆子发布,还不许我点评?”

    没有危险的时候,谁不会吹牛。

    男子是那种喜欢在网上指点江山的性格,喜欢指点女网红的身材和相貌,对着彩礼破口大骂,说彩礼是封建糟粕,但又要求女方带嫁妆。

    还总觉得女生开豪车住豪宅就是被包养了,觉得自己之所以压力那么大都是别人

    的错,为了攒钱娶老婆,为了赡养长辈,见不得别人好。

    看到这个新闻下其他人忧心忡忡的留言,男子甚至带着一点微妙的得意,他打字道:真不懂你们有什么好怕的,这一看就是来骗流量的。

    有人说让他嘴巴别那么臭,男子直接回:杀人魔根本就不存在,存在的话,那就让杀人魔来找我啊!

    可男子万万没想到,现世报来得那么快。

    今天难得不用加班到深夜,哪怕下着大雨,男子的心情也很好。

    可下了地铁之后,男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点的街道,人应该有很多。

    可他走在道路上,却一个人都没看见。

    就算下着雨,人们不爱外出,周边的商铺也很多人。

    然而此时,什么都没有。

    路上见不到人,靠窗的玻璃边也见不到任何店里的顾客。

    世界仿佛被单独隔离出来。

    一片死寂,只有雨滴落下的声音。

    男子越走就越心慌,直到他听到了电锯的声音。

    哪来的电锯声?

    电光火石中,男子忽然想起了白日里看到的新闻推送。

    那血腥的尸体图片下,记者猜测,对方可能死于利器,肢体被锯得四分五裂。

    现在,男子就听到了这诡异的电锯声响。

    “滋滋滋……”

    想到白日的口嗨,男子害怕了。

    男子涕泪横流地想,他一点都不想死啊!

    他只是口嗨而已,为什么要找上他!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男子拼命拔腿狂奔,但无论如何奔跑,那诡异的电锯声依旧如影随形,不紧不慢地缀在背后,像是索命的幽灵。

    下雨路滑,男子直接摔到了地上,疼得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别、别杀我……”他的脸上写满恐惧,心理防线直接被这诡异的一幕击溃了。

    黑影慢慢走近,露出一张阴郁苍白的少年脸庞,修长的指尖,正毫不费力地举着电锯。

    “叮咚。”

    手机响起提示音。

    棕发少年顿了顿,从口袋里抽出手机。

    屏幕上,被备注为“没什么”的人顶着个星星头像给他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少年歪头,面无表情的脸上落着冰冷的雨水,湿漉漉地打湿了头发。

    少年盯着消息看了一会,刚要回消息,却听见眼前的猎物在不停地哀嚎求饶。

    “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嘴贱了!”

    一边说,男子一边拼命抽着自己耳光,语无伦次,涕泪俱下,不停地往后退。

    “别杀我!我、我这里还有银行卡,我的钱全给你!饶我一命,求求你,我以后再也不在网上嘴贱的,别杀我,别杀我……”

    少年终于抬眼了,薄薄的眼皮下,眸色阴郁冷淡。

    “……你很吵。”

    少年说着,举起了电锯,反射的寒光映在冰冷的红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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