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璋从白府离开后,陆氏留亦安几人在景然堂用了晚膳。亦安让绿漪给大厨房传话，九姑娘的晚膳也摆在景然堂。p> 看见亦顺被赵妈妈抱在怀里，而赵妈妈站在亦安身边后，陆氏并没有询问为什么,而是吩咐蔷薇,让大厨房给每位姑娘单加一个甜酪来。这就是变相认同了亦安的话，并将此事盖棺论定,可见对亦安是极大的信任了。p> 陆氏可以不问,但亦安不能不说。在晚膳没上来之前,亦安轻描淡写地告诉陆氏，江姨娘让前来勘察的兵丁给吓着了。周璋虽然带着兵丁入府，但并没有进入哪一个姑娘和姨娘的院子。更何况江姨娘的听涛轩和景然堂距离那么远,兵丁闯进她的院子显然是不可能的。p> 亦安无疑是给江姨娘说了好话，这也是看在亦顺的面子上。不然这样拎不清的妾室，再抄上一个月的书都是少的。p> 时下各家主母很少以发卖作为惩罚妾室的手段，这并不是说这种行为没有，而是太不划算。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会因为发卖妾室而被御史弹劾。p> 除非是极其不像话的妾室，不然大多数主母都会留一份体面。要么就是暗地里搞死,面上也要做足了。p> 陆氏连惩罚江姨娘抄书的心情都没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科举舞弊,这件事仿佛一只抬起的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到地上,让人时时刻刻为它悬心。p> 江姨娘很幸运地躲过一劫,就连亦顺也在晚膳后被送回听涛轩。不过亦安让赵妈妈给江姨娘带话，要是她还这样不着四六，身为亦顺的姐姐,她可就要出手管一管了。p> 陆氏并不限制姑娘们，这才是亦安说这个话的底气所在。要是江姨娘真不像话，亦安出手代管，陆氏也是乐见其成的。p> 晚间散了头发，亦安躺在摇椅上，绿澜拿陆氏赏的珍珠粉给她敷在脸上。p> “姑娘生得本就白些，用了这粉，反倒看不出之前的白了。”话是这样说，可绿澜手上的动作没停，珍珠粉是养颜美容的，也只有陆氏这样的家底，能拿出这么多珍珠来给姑娘们做粉用。p>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要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亦安语气淡淡，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富贵且安全，不用提心吊胆地享受好东西。老是处在忧虑的环境中，那可是会折寿的。p> “姑娘总是能讲出几分大道理来。”绿澜笑着给亦安敷粉，一边暗自庆幸姑娘没有留九姑娘留宿，不然夫人赏的好东西岂不是又要匀一份给九姑娘。p> 亦顺这个年纪用不上珍珠粉，绿澜的担心有些多余了。p> 亦安也到了可以着意打扮的年纪，即使她自己没有这么觉得。p> 绿澜的动作很麻利，很快亦安就感觉面上一片晶莹。p> 屋内焚着栀子香，悠悠然一片岁月静好。p> 带着几分不可捉摸的困意，亦安一夜好梦。而这份清净，只持续到第二天她去给陆氏请安。p> 陆氏昨日气色还好，虽然有周璋清查的缘故在，但最后不是没事儿l了嘛？p> 亦安给陆氏请过安，就和亦真、亦宁坐在一处，不时对视一眼，眼中情绪莫名。p> 母亲这是怎么了？亦安向亦宁使眼色。p> 不知道啊？方才还好好的，郑妈妈回个话后，脸色就变了。亦宁先是冲郑妈妈那里微微点头，再对亲娘那里示意。p> 亦安心中百转千回，那一定是外面有什么事情发生变故。但与自家无关，不然母亲绝对坐不住的。p> 等亦和来后，陆氏便对几个女儿l说道，“都过来吧，我有话说。”亦安几人对视一眼，纷纷坐过去。p> 还没等所有人酝酿好情绪，就听陆氏放出一个惊雷，“昨日李巡抚已经让收监起来了。”不止亦宁，就连亦真都抬眸看向陆氏。无它，这实在太让人悚然听闻了。p> 堂堂一省巡抚，居然被抓起来了？说得好听点儿l叫收监，说不好听点儿l，不就是让给逮起来了？p> 亦安心中划过一丝悚然，却又觉得李巡抚犯的事和科举无关，不然自家一定会被周璋反过来再查一遍的。休说书房、账房，只怕是地砖都要撬开来看一看。p> 果然，就听陆氏接下来说道，“李巡抚的事原与咱家无关，只是让你们警醒些，万一有官差来问话，都别乱了阵脚。”想到之前的花宴，亦安几人明白过来，俱起身应是。p> 陆氏叹了口气，没想到辉辉赫赫如巡抚，也有朝夕倒台的时候。p> 李巡抚是崇元十二年的二甲第三名进士，当时还是礼部尚书的蒋次辅亲自为他点了名次。自那时候起李巡抚便仕途顺畅，一点挫折都没经过，便坐到从二品的高位上。p> 本来在巡抚位上做出点成绩来，将来不说入阁拜相，便是做个一部尚书，恩荫子孙也是尽够的。p> 现在一朝事败，所有设想均化空谈。p> 因为李巡抚的事，昨日白成文本是要回家的，这下又在布政使衙门对付一晚，第二日还要和按察使商量怎么稳住地方局势。p> 漕运总督虽然是地方最高长官，但一般不会干涉地方上的行政事务。除非特殊情况，不然漕运总督只会照管全国漕运，轻易不会和地方上打交道。这也是当初总督夫人赴巡抚夫人的花宴，让李夫人那般高兴的原因。p> 而现在李巡抚出了事，地方最高长官除过漕运总督，就是布政使和按察使两位三品大员。在新任巡抚未到之前，江苏一省事务就要白成文与刘按察使相帮着办了。虽然累人，但这份权着实让人放不下。p> 眼看明春就是大计，若是这时候稳住了局势，来年春天吏部考核也是能拿来说嘴的资本。更何况白成文先前还被弹劾过，现在正是卖力的时候。p> 陆氏带着几个女儿l安坐家中，她是不怕自家被查的。丈夫外任这几年里，一直没有朝百姓伸过手，也没有从别的地方谋利。别看陆氏以为几十两的东西都是小物，家里要是无故多出什么东西，绝对逃不过她的眼去。p> 天生富贵，又不搜刮地方，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难得了。p> 现在的时节，金桂的香气还未p> 散去，鹿鸣宴的欢乐仿佛还在昨日，但有一人再也不会出现在日后科的科场上。p> 周璋三人现在吃住都在按察使衙门，刘按察使还不敢抱怨。因为三位要调兵的话，按察使衙门的兵是最方便由钦差调动的。在非必要情况下，一般是不会调遣地方武将来处理这类事件的。p> 在七日后，周璋收到来自京城的文书。p> 立刻将李江松押解进京，其家眷也一同入京。p> 得旨后，周璋和陈良、姚静三人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囚车放出来，扒了李巡抚的官服，把人塞进去。犯了这样大的案子，没有立时给李巡抚上镣铐，已经是看在他为官多年颇有政绩的面子上了。p> 李巡抚的家眷还好些，能捞个马车坐。这也是怕耽误路程，到时候在圣人面前不好交差。p> 经过周璋三人夜以继日地调查，发现盐引案一事，江苏官场确实无有与其牵连者。自李巡抚任应天巡抚以来，经他的手开出去的盐引数额大量减少。想来也是，坐到巡抚的高位上，搞钱之手段肯定要比当两淮盐运使时多得多。单看李巡抚在两淮盐运使任上发的财，就够家里几辈子用了，不必再出手徒惹怀疑。p> 而在周璋一行人抵达京城之前，朝上已经为李巡抚的事吵翻了天。p> 八百里加急文书到京的那一日，好死不死是大朝会，本来群臣也无甚要紧朝政。率先请求皇帝立储的夏御史在家养伤，那日朝上格外安静。
等文书送到殿中，这类文书原是要先交内阁看过后，方才呈给圣人。那日刚巧圣人就在殿内安坐，顺手就把文书接了过去。p> 起先圣人还以为是科举舞弊案调查清楚，还了巡抚和布政使的清白。等拆开文书一看，圣人脸色顿时变了。p> 秦首辅当时一看就知不好，圣人脸色实在太难看了。这样的神情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太孙溺亡的时候。p> 首辅垂眸，只怕这一回又有大案兴起了。p> 圣人很快看完文书，并没有想象中的雷霆之怒，而是让焦清把文书拿下去，交给两位阁老翻看，再依次让百官去看。p> 接过文书，秦阁老和白阁老一同看起来。p> 还没看完，秦首辅的手就已经哆嗦起来，这个李袤卿，真是太可恶了！袤卿是李巡抚的字，一般官员都是互称表字，有些时候也有姓氏加个兄字，以示亲近。可秦首辅心里想的绝对不是亲近，而是立刻把李江松逮到京城，严加审讯。p> 白阁老看完心里也咯噔一下，主政过一方的都明白，似这样的大案，仅仅只有李巡抚一人是不太能做成的。尤其李袤卿任两淮盐运使期间，他就是盐务上的最高长官，下属里有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官员？p> 盐务上的官员一向很好升迁，主要是这样油水大的职务不能让一个人长期把持。李江松能做六年两淮盐运使，那是因为他的政绩相当出色。p> 圣人一想到这还是自己亲自下旨褒奖过的官员，心里就更呕得慌。圣人这些年愈发有了年纪，对这些政绩官声尚佳的官员也就没以往看得那般紧。也是圣人p> 年纪到了，没有往日的精力去管那些事。p> 本来先太子和先太孙在时，这些差事就由太子和太孙去做，圣人安坐宫中统筹，倒也不算累人。而从先太子故去，先太孙溺亡，余下诸王才干皆平平，只能说品行尚好，不惹事。这类事务却是再也没有接过手去，来上朝也不过是点个卯，应个景儿l罢了。真指望诸王理事，且还有得教呢。p> 眼下这封文书就是两位阁老先看，随后是六部尚书，等传阅到诸王手里，大半个朝堂已经看过了。p> 有心算能力强的官员，在看到附在后面的详细数据时，已经算出李江松从中贪墨了多少银子。p> 白阁老心中早有答案。p> 至少有一千零五十八万两……p> 这是将近二分之一全国的一年盐税，以纯粹的上好官银来核算，也至少在一千万两以上了。p> 李巡抚还真是个人才，不仅六年两淮盐运使干得井井有条，向朝廷缴纳的盐税比前几任盐运使只多不少。而且自家还攒下这笔不菲家财，又没有耗竭地方，真是让人唏嘘。p> 这里要提一点的是，这一千零五十八万两仅仅只是盐引的最低成本价。李巡抚做的可是无头买卖，那些商人想要获得盐引，可不得好好“孝敬()”，李巡抚在江宁置办的几所宅子，几乎都是当地富商孝敬[(()”的。p> 虚开盐引，仅这一个罪名，李巡抚就难免一死。p> 李巡抚自家也知道，此事一旦暴露，他决计无生还之理。当周璋把那一匣子盐引存根摆到他眼前时，李巡抚就知道，这一关自己是过不去了。于是在京城文书到来之前，他自行写下认罪书，把一切罪名都揽到自己头上，并没有牵连盐道上的任何一个官员。这封文书也是由周璋三人看过后，代为呈送的，用的还是八百里加急。p> 这几日朝上争得厉害，有说如此大案，该把李袤卿夷三族的，有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只杀李江松全家就可以的。还有说李氏为官多年，颇有政绩，把赃款罚没后，再将其枭首示众，放过子孙后人，以显天威仁德。p> 没有一个人敢为李巡抚求情，免他一死，这可是重案。当年湖广贪墨案的总额虽然巨大，但是要分润到每一级官吏手中的。即使是占了最大头的湖广巡抚本人，也没有李巡抚这几年在盐务上捞得多。p> 盐道上的官员本就是肥差，即便是正常任职，离任时也会揩得一身油水。这也是圣人默认的，时常用来补贴那些政绩上佳，但家境不太好的官员。所以但凡崇元一朝的名臣能吏，除去家境尚好的官员外，几乎都任过两三任肥差，补贴过家用。p> 再加上圣人在崇元十年重新厘定官员俸禄，较之往年足足翻了三番，京察和大计考评得优的官员又有赏银，再加上每年按品级发放的养廉银，七品官尚且能攒下银子，更遑论比七品还高的官员？p> 夏御史属于其中的例外，御史台无甚油水可捞，纵然有杂七杂八的进项，可他家孩子多，分润到每个孩子身上，也只能说刚刚够用而已。p> 按说李巡抚一个二品大员，手不该伸这么p> () 长才是。p> 头一日没议出什么章程来，隔日再朝议时，文武百官惊奇地发现，一向多病的蒋次辅居然上朝来了！虽然是被用板子抬着进殿的……p> 原因是昨日朝议时，不知哪个言官提了一嘴，说李江松当年的座师是蒋次辅，不知这其中有何内情？p> 李巡抚是崇元十二年的二甲进士，蒋次辅当年是礼部尚书，也是那一届科举的会试主考官。也是蒋阁老见其文章着实不错，又年轻，亲自点了他做二甲第三名进士，也就是全国第六。p> 不仅如此，蒋阁老见当时李巡抚尚未娶亲，还为他保了一桩大媒，是当时还在世的蒋夫人娘家的远方堂亲，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但家境尚算富庶，能出一笔不菲的嫁妆。p> 所以如今的李夫人，硬要说的话，其实能和蒋次辅扯上那么一点子亲戚关系。只是要拿这个出来说嘴，即使李夫人是二品诰命，也会被人在背后耻笑，说她想攀附阁老想疯了。p> 这其中曲里拐弯的亲戚关系，以往不见旁人拿出来说嘴，一到这个时候被翻出来，难道不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还是说，当年的两淮盐引案，实际上是出自蒋阁老的授意？p> 无论是谁和其中有了牵扯，即使是当朝宰辅，只怕轻易也脱不了干系。p> 所以蒋阁老在听到风声后，不顾四个儿l子跪下苦求，让家人用板子抬了自己上朝。希图这张老脸还有点用，别到了最后晚节不保，遗祸子孙。p> 一到朝上，蒋阁老连起身给圣人行礼的力气都没有，就连请安的话都是大儿l子，也就是时任工部员外郎的蒋闻德代为上言的。p> 圣人见蒋阁老这般模样，喟叹一声，对蒋闻德道，“汝父久病在身，如何上得朝来？你便是这样做儿l子的？”这算是比较重的话了，要是蒋闻德有才干，也不至于蒋阁老到现在都不敢上疏乞骸骨。p> 阁老的儿l子未必有能力，这也就是为何白尚仁一举解元，白阁老就被人弹劾的根由所在。怎么你家是文曲星挨个儿l地下凡？先参你一本再说！p> 即便没有夏御史，也会有别的御史弹劾，不过理由可能不是科举舞弊，而是别的。言官弹劾，有时候也不一定都是像夏秉言那样直来直去，还有的是软刀子，不太得罪人，但切中要害的那种。p> 蒋闻德听得这一句，只能下跪请罪。他也不敢说是父亲执意前来，他们拦不住。蒋阁老躺在床上已经半年多了，真有力气出门，能不去内阁议事？不过是熬日子等脚直罢了。p> 蒋阁老喉头滚动，发出“嗬嗬”的声音。p> 圣人叹一口气，对蒋闻德道，“罢了，照看好你父亲。”蒋闻德谢恩，索性跪在父亲身旁。
今天的朝议并未因为蒋阁老的到场而发生改变，依旧是昨日那般争论不休。只是顾忌圣人在前，没有大打出手罢了。p> 秦阁老和白阁老围在蒋阁老周围，阁老们上朝议事站在一处本是旧例，倒也不怎么惹眼。p> 看着总算缓过来气的蒋阁老，首辅叹一口气，“蒋兄何必如此？善自保养才是p> 最要紧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句不好听的，求个好死罢了。现在上得朝来，难道没出宫门就要咽气吗？p> 蒋阁老嘴唇微张，“这是…大案，我…不能…不来。”临来前蒋阁老是服过药的。太医院的林医正再三叮嘱，不到万分危急时刻，是不能用此药的。说白了，这药不是给蒋阁老吊命用的，而是让他临终前能开口说话，不至于只言片语没留下来就去了。p> 白阁老也跟着叹一口气，他还能说什么？因为江南科举一事，他连推病不朝都不敢，顶着各路言官异样的眼神上朝，心里别提多难过了。p> 唯一好点儿l的是首辅秦阁老，自家子孙不上不下，早早报了恩荫，倒没人拿首辅的家事说嘴，顶多就是子孙不成器，老子多受累罢了。和其余两位阁老比，已经算是很好了。p> 还不等三位阁老议此事，就有言官道，“蒋阁老是罪人李氏当年的座师，有些事不如问问蒋阁老？”说话的是一个着绿袍的年轻人，看着血气方刚。p> 蒋闻德嘴里咬破了舌头，才忍着没冲上去给对方两拳。p> 一时间朝堂上静了下来……p> 圣人正心烦，沉了脸不作声。p> 蒋阁老抬抬手指，蒋闻德便附耳过去，听父亲说完了话，再转述给圣人，以及朝堂上的百官。p> “阁老说当年李袤卿确实是他点的进士，但也是为国储才，并未过分提拔。”这倒是真的，李巡抚能升上二品，靠的不仅是蒋阁老的赏识，还有他自身的才干。p> 这话不能让御史满意，又有人出列道，“听闻李氏夫人和已故的蒋夫人是出了五服的表亲。”你也知道是出了五服的表亲啊！蒋闻德心里啐了对方一脸。p> 蒋阁老又低声说了几句话，蒋闻德再次转达。p> “阁老说，当年李氏年不过二十，他见才心喜，又恰逢夫人娘家亲戚做客，便起了心思说这一桩媒，婚姻之事自有定数，阁老自己也没想过一定能成。”蒋闻德忍气答道。时人本就流行榜下捉婿，李巡抚当年又年轻，还是二甲名次靠前的进士，他的婚事本就不愁说。再者蒋阁老当年虽然还不曾入阁，但一部尚书也算重臣。一品尚书亲自保媒，当年不过新科进士的李巡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p> 为着是蒋尚书做的媒，即使李夫人过门六年还没有身孕，李巡抚也没想过纳妾。而是等李夫人生下长子后，才收了同僚赠的美妾。p> 蒋阁老算是把话说白了，当年的李巡抚虽是新科进士，但李家自身远远不如蒋家有实力，蒋阁老虽然入阁晚些，但是在先圣人朝出的仕，也做了几十年官，家中资财也算可观。所以蒋阁老犯不着为了拉拢一个籍籍无名的新科进士，而搭上自家夫人娘家的表亲。p> 要说蒋阁老未卜先知，知道李江松日后的前程，那更是无稽之谈。要是蒋阁老知道李江松会栽在两淮盐引上，哪怕他是当年的状元，蒋阁老都不会给对方保媒的。p> 片刻寂静后，又有一官员小声道，“李氏任两淮盐运使时，和蒋阁老似乎常有书信往来……”这话其实不对，自李江p> 松外放之后，他一直和蒋阁老都有书信往来。不过是正常问候而已，没有提及其它。p> 蒋阁老这时已经能勉强坐起身来，听到此言，伸出手点点大儿l子的手，目光看向御前。p> 蒋闻德低声道，“您是想上御前回话？”蒋阁老微微颔首。p> 蒋闻德便和二弟，时任刑部主事的蒋闻义，一红一绿两道身影抬着板子把蒋阁老送到御前。p> 文武百官都不知道蒋阁老此举何意，纷纷看向御前丹陛。p> 待板子落地，蒋阁老颤颤巍巍从紫色公服里摸出厚厚一沓书信，捧在手里，吃力扭身跪在御前，双手将那沓书信举起。p> 以正常的官员礼仪来说，蒋阁老的跪礼十分不标准。可他久病在身，又年纪颇大，这样的举动，一时满朝皆惊。p> 圣人也急了，“蒋卿！”又对蒋闻德、蒋闻义两兄弟道，“还不扶你们父亲躺下！”蒋闻德和蒋闻义连忙七手八脚地扶蒋阁老躺下，面上早已泪流满面。p> 书信洒落一地，焦清飞身走下御阶，将所有书信一一拾起，再送到御前。p> 圣人已经没有看信的心思，但蒋阁老正躺在板子上，目露期盼地看向他。圣人与蒋阁老君臣四十年，自然明白对方心意。于是叹了口气对焦清道，“念吧。”这是让焦清在文武百官面前，把蒋阁老和李氏的来往书信念一遍。p> 其实如果李巡抚在两淮盐引案上真和蒋阁老有所勾结的话，他的书房里应该会存有证据。但在周璋的搜查下，却并没有发现这些。当然也有可能是李巡抚很久之前就将那些书信销毁，这也是没准儿l的事。p> 焦清当着百官的面，一封一封读着那些书信。p> 其中大多都是问安书信，夹杂着一两封请教地方政务的书信。而其中最让人在意的就是，李巡抚曾经询问蒋阁老，要不要将两位世兄，也就是蒋阁老尚未入仕的两个儿l子派到江南来，他可以代为照管。p> 李巡抚自己的侄子连秀才功名也无，蒋阁老的两个儿l子好歹都是秀才。就这，李巡抚的几个侄子也能安插在其名下供职，虽然只是不入流的吏目，但也一个个腰缠万贯，锦衣玉食。侄子尚且如此，座师的儿l子，就要更加关照才是。p> 而现实的情况是，蒋阁老的几个儿l子一直留在京中，并未离开过京城一次。p> 其中含义，不辩自明。p> 先前提出质疑的几位官员，此时俱不说话了。蒋阁老的长子和次子此时低声呜咽起来，低沉的哭声在偌大的殿中更显孤寂。p> 圣人面色动容，“蒋卿之心，朕甚知之。”随后圣人安排人把蒋阁老抬到偏殿，又请太医院的林医正过来看诊。p> 秦阁老和白阁老也难免悲容，活到这般年岁，居然还要靠这个来自证清白，那活着岂不受罪？但此案又恰好爆发在蒋阁老生前之时，若是蒋阁老身后此案被翻出来，凭借蒋阁老几个儿l子的能力，又和圣人没有交情。遇见这样的事，只怕身上长了八张嘴，也是说不清的。p> 蒋阁老生前不愿看到门庭败落，就算蒋家真的牵扯其中，圣人也会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等蒋阁老身故后再动手处置的。p> 蒋阁老离场，这事还得接着议，李氏的家财如何查抄，由谁去查抄，事后怎么善后，巡抚由谁递补，这都是学问。p> 而白成文现在是布政使，离巡抚位置最近的官员之一，为着这个，关于新任巡抚的话题，白阁老也要避避嫌疑。只是这般行径落在御史眼里，就是充位享禄，很该弹劾才是。p> 打了这一日岔，等李巡抚的认罪书送上来时，朝堂里依旧吵得不可开交，只是把蒋阁老摘了出去，老人家回家养病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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