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主吴量成名很早,想当年,他年纪轻轻一手卜算的本领就已超过了他的师父。

    之后没几年师父驾鹤西去,吴量继任观主,几十年来,只要他动卦,就没有算不准的。

    如今整个玄学界,论卜卦,吴量认第二没人认第一,清尘观这些年之所以香火鼎盛,皆因他的盛名。

    这些年,别说一众信众和观中弟子,就连他自己都对自己卜算的结果深信不疑。

    可是今天却有人跟他说:不是这人死劫未到,而是他算不到。

    他算不到!

    多年的自信一遭被挫,吴量却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反倒感觉拨云见日。

    有的时候,顿悟就在刹那间。

    尘封的瓶颈隐隐有松动迹象,若是不抓住唯恐稍纵即逝。

    吴量赶忙将手中拂尘往卜明智手上塞,又取下大拇指上的扳指交给这个徒弟,转头朝众人嘱咐:“我要闭关,即日起,观中大小事务交由明智全权处理。”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吴量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朝苗凝安拱手道:“这生魂如何处置,烦请小友决断。今日匆忙,待来日老道出关,定要重谢二位小友。”

    说完这话,吴量径自往后山的静室走去,走了几步似乎是觉得不够快,竟提起道袍小跑起来,转角没了踪迹。

    “观主!”

    “这……”

    众人纷纷石化。

    在清尘观,吴量的话向来是一言九鼎,尽管一开始其他人都看不上苗凝安,连带着奚落卜明智,眼下有了观主发话,却是无人敢再质疑。

    苗凝安没见过吴量从前的威严模样,只觉得这老头别看头发胡子都白花花的,跑得还挺快,要是去参加运动会说不定还能拿个名次。

    她转头看向一院子呆滞的人,也不知道这观主老头儿交代的话好不好使,苗凝安清了清嗓子看向唯一认得的卜明智:“卜道长,能先让他们撤了这阵法吗?”

    原本团坐在地维持阵法的几人灵力早就耗得差不多了,若不是观主和长老轮流给他们输送灵力,他们早支撑不住,此刻听见苗凝安的话,根本不等卜明智发话,立马撤了术法。

    几人全部躺倒在地,面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喘气。

    一旁众人惊醒过来,赶紧将他们扶起来,喂了丹药,送回各自的房间休息。

    这样一来,院子里的人倒是少了一半。

    没了阵法的支撑,中间那团白雾很快散开,一个中年男子的魂体显露出来。

    男子身形挺拔,穿着一身烟灰色西装,看起来四十多岁,长得颇为儒雅。

    包归章心中一紧,锁魂阵撤下后,眼前这生魂上最后一丝生机彻底断绝,即便观主交代了让苗凝安做主,他还是很不甘心,尤其苗凝安问都不问他这个救人的,也太不尊重他了。

    包归章忍不住斥责道:“你这小姑娘好生武断,我们辛苦了这么久,你一句话就让这生魂彻底成了鬼魂,若是他命不该绝,这业报你可受得起?”

    苗凝安一愣,回头看小簿:“什么业报,不会又要欠债吧?”

    小簿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那鬼魂先开了口:“救命!救救我……”

    包归章不等他的话说完,一脸你看吧我就说你干坏事了的表情瞪苗凝安:“就说你这小姑娘本事不大口气大,这下你可真是害死人了!”

    中年男鬼顾不上自己身在道观,冲到包归章跟前伸手就要揍他:“你这臭道士,害人的是你!”

    只可惜中年男鬼才刚成为鬼魂,根本没有鬼力去接触到阳间物体,更别说去揍一个道士。

    但他的话着实让包归章吓傻了眼,“你说什么?我……我怎么害人了?我明明是救你!”

    “你救我?你把我的生魂拘在这里,让我最后一口气始终断不了,没法去求救,这都过了好几天了,我女儿说不定就要被人害死了,我女儿要是死了,就是你害的!”

    “你……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遇到你的时候还没斩断生机,什么事都不记得,我也是刚刚成了鬼魂才想起来的。”

    生魂失忆并不是很少见,原因有很多,有的是因为缺了魂魄,有的是身体被邪术残害,想到这,包归章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中年男鬼不再跟他纠缠,转头催促苗凝安:“安安你快去救我女儿,晚了她就要没命了!”

    才送走宣瑰,这又来了一个债主,姚欣雅还在山下的槐树林等着,她也太忙了吧,可谁让债主就是老大呢。

    苗凝安二话不说让男鬼赶紧带路。

    包归章心中愧疚,扔下一句:“我去帮忙。”赶忙追了出去。

    事情扑朔迷离,在场唯一知道苗凝安本领的卜明智怎么舍得错过围观的机会。

    他嘴上说不放心,要代表清尘观对包师弟犯的错负责,快速将刚到手还没捂热的观主拂尘和扳指一并交到了赵亭易手上,也追了出去。

    赵亭易一脸懵:帮忙什么的我不可以吗?负责什么的我不可以吗?我还是归章的师父呢!

    小豆丁道士叹息一声,奶声奶气道:“包师叔卜师伯干嘛跑那么快,我也想去看热闹。”

    其他道长:……瞎说什么大实话!

    众人闲聊了几句,刚准备散,道观的大门又一次吱呀呀响起,他们不由得闻声停下来,齐刷刷朝院门看去。

    几分钟前才追着苗凝安出去的卜明智和包归章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耷拉着脑袋,看起来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小友跑得太快,我和包师弟坐电梯到山下时,槐树林里的众鬼说他们走了好久了。”

    众人:……

    这是什么速度?!

    院中众人终于各自回房,卜明智却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刚刚在槐树林,师侄小丰悄悄告诉他,姚欣雅答应把丁家的印石借给他们,还直接交给了小丰保管,自己先回硕城了。

    想起苗凝安被他忽悠过来本是来请符的,可是刚刚她来去匆匆,他也忘了将符纸给她,她的朋友却把这么宝贵的东西借给了他们,真是惭愧。

    想到这,卜明智赶紧去打包符纸,也不邮寄了,天一亮他就亲自送去硕城,然后就在那里蹲守。

    这次没追上小友,等她回到硕城,他总能从她嘴里问到这次事情的始末吧。

    还有,他说什么也得看看,苗小友到底是怎么提取生魂的。

    付聪龙是峡江市首富。

    按理说这么大的名头,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少。

    但他多年来行事低调,网上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少,能把名字跟脸对得上号的却是屈指可数。

    再加上他生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信鬼神玄学之说,自然也不会到清尘观去。

    而清尘观本就是清修之地,这些年来的诸多信众都认不全,首富又怎样,谁会认得一个从没来过的人呢。

    所以包归章把他的生魂带回清尘观也没一个人认得他。

    付聪龙垂头丧气:“小旻要和章立阳结婚我跟她妈妈当初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可她跟我们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嫁,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最后不得不妥协。没想到啊,我们家终究是养了一头恶狼。”

    尽管付聪龙夫妻一开始不愿意,但付旻和章立阳结婚后,他们也放下了心中的成见。尤其是付聪龙,全心全意将章立阳当接班人培养。而章立阳在他面前也表现得十分努力,短短两年便让公司上下都对他赞不绝口。付聪龙忙了半辈子,见到后继有人,决定提前退休带着妻子环游世界去。

    “那天才刚开完董事会,我交接完职务,章立阳十分恭敬的将我送进了专属电梯……”

    电梯下到二十楼的时候,付聪龙想起有东西落下了,将楼层按回了八十八楼。

    明明他走的时候总裁办只有他和章立阳两人,可他推门进到办公室,不止看到章立阳,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一个被黑色宽大斗篷笼罩着全身,就连脸都看不到的人。

    付聪龙有些纳闷,集团大楼的电梯只有他刚刚坐的那一部能上到八十八楼,这人是从哪里来的?

    章立阳是个心思敏感的人,他刚交权给他,便应该事事信任他,此时当着外人的面,即便心有疑惑,付聪龙也决定占时先压下,拿了东西,转身走了。

    因为注意力都被陌生人吸引,付聪龙没留意到,章立阳从见到他返回便一脸紧张,尤其他转身离开时,章立阳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付聪龙更没有看到,沙发上的那个人朝他的后背无声扔了一张符纸。

    那符纸明明就是轻飘飘的,却如利箭般迅速,在办公室大门关上之前,接触到了付聪龙的后背,转瞬消失不见。

    办公室里的章立阳不解的看向沙发上的人:“大师,您这是……”

    其实沙发上那个都不能算是人,一身宽大的衣袍下他的身影若隐若现,尤其是右臂,下半截手臂连着手掌漆黑一片。

    那人望着章立阳眼神阴鸷,声音沙哑:“章总,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交易就快要完成了,其它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不要问。”

    章立阳赶紧恭顺应声,低下头,掩住了眸中的不忿。

    电梯下到负一楼车库,付聪龙朝着专属车位走去,他刚接到妻子的电话,说是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在车库等着他,直接就能去机场了。

    想到他都快二十年没休过假,更是没好好陪伴妻子,自从知道他决定提前退休,妻子就开始做旅行攻略。

    刚刚电话里,妻子的声音更是雀跃到如同年少恋爱时一般。付聪龙心中惭愧,脚步不由得加快,眼看专属车位就在眼前,妻子也下了车,朝他迎上来。

    变故就在刹那之间。

    原本在一旁停得好好的车突然失控,笔直朝付聪龙的方向冲了过来。

    “我妻子被车子从后面直接碾压过来,车头撞上我的一瞬,我只感觉到天昏地暗,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飘在大马路上,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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