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天一片寂然,唯有淡淡的月麟香。叶温辞坐在窗牖处,神色依旧。

    祝隐吞了口唾沫,狡辩道:“方才我也请示过淮胥,可淮胥不是也表示一切由我做主?”

    清阳站在叶温辞身后,听到祝隐这番话,无奈摇了摇头。

    只见叶温辞猛的站了起来,高大挺拔的身影遮掩了祝隐面前的光。

    叶温辞意味深长地看了祝隐一眼,随后扬长而去消失在云中天尽头。

    清阳见祝隐仍有不解,叹了口气:“祝君山啊祝君山,你时常说自己天下第一聪慧。竟摸不透七皇子的心思!看来你年底的分红多半是没了!”

    祝隐听到分红要没,心中像是被人硬生生剜了块肉一般。

    叶温辞表面看着淡漠不理世事,然跟在他身边多年祝隐甚是清楚叶温辞的性子。

    看来,今年云中天的分红祝隐多半是拿不到了。

    清阳点醒后,便快速跟上叶温辞。云中天最高层只留有祝隐一人喝着闷茶。

    看来背黑锅也是他作为属下的职责,祝隐将面前泡好的上等普洱茶喝下肚,只觉得味同嚼蜡。

    ……

    姚尚书府中,姚卿卿正规规矩矩地站在廊庑下。天气微热,姚卿卿额间上的碎发已然被汗水打湿。

    听着内院中的谈话声,姚卿卿大气也不敢喘。待内院里头的声音渐渐停歇,姚卿卿这才放松些许。

    宋清纭赶来之时,看到姚卿卿的样子很是不解。然而当听闻在内院中的是永河郡主之时,宋清纭算是明白姚卿卿为何会这般紧张。

    看到宋清纭到来之时,姚卿卿如释重负。她连忙走了上前,牵着宋清纭的手倾诉道:“纭儿你可算来了!你都不知道,永河郡主来了以后我可多不自在!”

    永河郡主乃当今平南王的独女,圣上与平南王手足情深,故爱屋及乌对永河郡主也多加照拂。

    或许是因为备受宠爱,永河郡主行事与一般大族女子不同,极讨厌事事受约束。只可惜,这样肆意的女子后来也被不得不被世俗击垮。

    内院响起推门的声音,只见永河郡主大步地走了出来。与一旁娴静走路慢吞吞的姚夫人想比,更显得永河郡主放荡不堪。

    永河郡主走得极快,路过姚卿卿等人的时候,姚卿卿连忙拉着宋清纭福了福身。

    宋清纭这才看到,永河郡主脸上明显不悦。宋清纭低垂双眸,忽而看到一双云烟如意

    水漾凤翼缎鞋驻足。

    永河郡主想起了什么,笑着道:“你便是我那七皇兄未来的王妃?”

    宋清纭微微颔首,轻轻说了句:“正是!”

    永河郡主眸中顿时生出惊艳之色,随后还有一丝惋惜。

    从云中天出来以后,宋清纭便换回了自己的衣裳。宋清纭乌发雪肤,樱唇雪腮,一双乌黑发亮的水杏眸含着春水,欲滴未滴。

    眉心中印了个芙蓉花印,漆黑如墨的青丝绾成飞天髻,用一支鸾凤琉璃步摇绾起。抬首间,流苏晃动,宛若神仙妃子。

    永河郡主打量一番后,略微感慨道:“美则美矣!只是宫中木头美人实在够多了,到时候再与我那冷冰冰的七皇兄一起……”

    光是想象,永河郡主都起了鸡皮疙瘩。一块木头配上一块永不融化的冰块,永河郡主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

    木头美人一词,宋清纭从永河郡主口中听过很多次。她知晓,永河郡主心不坏,只是心直口快。

    宋清纭自幼收到教导,极其重视规矩。嫁入皇室后,其他皇子皇孙有时候都懈怠规矩。唯有宋清纭无论刮风下雨,日日雷打不动同太后皇后请安。

    以至于想要偷懒的皇妃们私底下对宋清纭颇有微词,认为宋清纭极会笼络长辈的心。

    永河郡主光是看着宋清纭同自己福身规规矩矩的样子,都知晓这个七皇嫂以后定然循规蹈矩,做事定然让人挑不出毛病。

    光是想到这个,永河郡主便觉得无趣。好好的少女,怎么就偏偏要把自己弄得和木偶一般?

    打过照面后,永河郡主便离开了。姚卿卿怕宋清纭不开心,宽慰道:“郡主许是没有见到我那游学许久的哥哥,心情不大愉悦,所以才会这般说宋姐姐!”

    人人皆知永河郡主心悦姚卿卿的兄长姚星河。为此,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家时常往尚书府往来。

    也不知这姚星河是不是被永河郡主这架势所吓倒,连着几月都未曾踏入姚府一步,对外只称学圣人大业未成,过家门而不入。

    永河郡主也不在意。姚星河千方百计避她,她也不恼只是该如何便如何。

    就是苦了姚卿卿,永河郡主每每来到姚府。姚卿卿只觉得甚是不自在。

    宋清纭却不以为意,永河郡主走后宋清纭连忙将姚卿卿拉入厢房中。

    姚卿卿与宋清纭相识多年,还未见过宋清纭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她轻声问道:“纭儿前来可有何事?”

    谁人不知,就在前几日,陛下为宋清纭赐婚。姚卿卿虽说还未成亲,但也知晓即将为人妇的宋清纭需准备许多。

    姚卿卿没有想到,宋清纭会在百忙之中抽身来到姚尚书府。

    宋清纭知晓姚卿卿的言下之意,一想到下月十五的婚事,宋清纭只觉得头大。

    她笑着道:“纭儿想姚姐姐还不行吗?”

    确实是很想!前世她成为皇后以后,姚卿卿不久后也嫁为人妇。两人自此聚少离多。

    看着面前容貌清秀,依旧梳着少女髻的姚姐姐,宋清纭心中百感交集。

    姚卿卿一想到届时宋清纭嫁做人妇两人见面时候不多,眸中闪过一丝忧伤。

    宋清纭这时候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从云中天抵押地契得来的一万两,“姚姐姐,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

    从云中天出来以后,叶温辞忽而想起姚尚书先前所嘱托的事情。叶温辞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天色尚早。

    清阳心会神领,当即便将主子命人从西域找寻的洛神赋图带上。

    刚到姚尚书府,乌金西坠,残阳似血,姚尚书府中所有景致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叶温辞刚踏着残阳走进姚尚书府,迎面而来被金光笼罩的少女映入眼帘。

    宋清纭挽着姚卿卿的手缓缓从内院走了出来,本是明艳的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分愁容。

    一旁的姚卿卿轻轻握着宋清纭的手,宽解道:“纭儿放心,银两的事情我定然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宋清纭听到姚卿卿的话,脸上的愁容稍稍缓和了些许。

    清风吹拂,带来一股淡淡的月麟香。宋清纭抬眸望去,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踏着遍地残阳直至地往自己走来。

    熟悉的感觉如同冰凉的潮水将宋清纭覆盖,宋清纭望着熟悉的身影,一种委屈感再次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怔怔地看着冷若寒霜的叶温辞,哪怕是和煦温暖的残阳也融化不了他全身的冰凉。

    “见过七皇子!”

    姚卿卿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也因此拉回了宋清纭的神思。宋清纭将隐忍在宽大衣袖握成拳头的手放开,朝叶温辞微微福了福身。

    叶温辞只是颔首,随后便踏着似血的残阳朝姚尚书走去。清阳见状,拿着洛神赋图赶了上前,经过宋清纭之时,清阳也点了点头。

    姚卿卿见宋清纭沉默不语,以为是女儿家见到未来夫君的娇羞样子,开口打趣道:“纭儿可是害羞了?”

    似血残阳映在宋清纭莹白如玉的脸上,似是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红晕一般。

    方才叶温辞走来的那一瞬,让宋清纭梦回当年叶温辞前来宋府之时。

    宋清纭还记得,那也是这么一个残阳如血的时候。叶温辞拿着礼物到宋府拜见宋廷敬,那时候宋清纭甚是娇羞只敢远远躲在圆柱下偷偷看着自己宛若谪仙的未来夫君。

    也就是那么一瞬,少年踏着遍地金光走来的画面在宋清纭心中定格。自此,宋清纭心中便有了叶温辞的足迹。

    只是,一切都只是宋清纭一厢情愿罢了。宋清纭见月麟香逐渐散去,轻轻叹了口气。一切都过去了,宋清纭定然不要重蹈覆辙!

    告别姚卿卿以后,宋清纭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大幽朝民风开明,无数青年男女紧紧相依,为冷淡的人间增添了几分暖意。

    宋清纭听着身边青年男女的情话,脸上更是冷得吓人。曾几何时,她也期待她的夫君叶温辞和世间男子一样,会哄她开心。

    然而,从七皇妃到太子妃再到皇后。宋清纭从未得到叶温辞的一句情话,哪怕是诓骗自己,哄骗自己,叶温辞从来都不愿意。

    或许,叶温辞也有着温柔的一面。但从来都不是对自己罢了。

    失魂落魄之际,宋清纭不小心与他人相撞。正欲道歉之时,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捂着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

    叶思华正想同撞到自己那人理论一番,然而低头时却看见惊慌失措的宋清纭。

    好奇心当即涌上心头,叶思华捂着胸口,大义凌然道:“可是有人欺负宋姑娘?宋姑娘莫要怕,吾定然为宋姑娘讨回公道!”

    想到叶思华似是误会了什么,宋清纭连忙摇了摇头。夜幕降临,水光与星光交织,落在宋清纭脸上更显得那双湿漉漉的杏眸惹人心怜。

    她与叶思华到底男女有别,若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还不知会如何造谣!

    宋清纭道歉后便离开。叶思华想起宋清纭是从姚尚书府离开的,又想到叶温辞今日有事去往姚尚书府当即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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