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喜领命，立刻走出了大殿。
殿中的武德帝依旧站在原地，似是怔怔出神，也像是陷入了记忆中的某一处深藏的回忆中。
直到从殿外传来一阵阵愤怒的咆哮，他这才淡淡抬起眼尾，朝着宫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转过身，朝着内殿缓缓而去，无论殿外传来多大的动静，脸上都没有任何波澜。
殿外，原本跪在地上的纪璋在听了佟喜的话后，怒而起身，朝着佟喜厉声咆哮：“本殿下说要面见父皇，为什么你们这些狗奴才都在阻拦？当真是父皇不愿意见我吗？还是说是你们这些小人，一直在想办法阻拦本殿下与父皇见面？”
佟喜在二皇子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继后所出的这位皇子，长大后必然会被养废。
没想到，当日的猜想竟一语成谶，二皇子还真是不负众望，这些年不仅做尽了荒唐事，现在竟然还敢跑到承乾殿前大喊大闹？
他难道不知，在这里大闹，会有什么后果吗？
看在林家与继后的颜面上，佟喜强压下心底的不耐，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劝说着二皇子。
“郡王，您就算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欺瞒您不是？此刻，皇上就在殿中，老奴若是敢阻拦您与皇上告别，老奴这不是自找死路吗？咱们不闹了，赶紧回去吧，皇上也说了，他知道了您的孝心，要您安安分分的待在封地，衢州虽然路远，但将来若是有机缘，您还是有机会回到皇上身边尽孝的。”
听着佟喜的劝说，纪璋疯狂的表情在一瞬间似被凝住，他睁大了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佟喜身后敞开的殿门，此刻，明明他与父皇隔得如此近，但，却又感觉竟是前所未有的遥远。
他蹒跚着脚步，朝着身后趔趄了两下。
伺候在一旁的宫人赶忙上前将他稍稍搀扶了一下，却被他脾气暴躁的一把推开，随后，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他如醉了一般脚下不稳，然后颤抖着手指，纷纷指向阻拦他的宫人和佟喜，眼中含着似怒似悲的情绪，道：“别以为本殿下不知道，此刻你们这些阉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们都在心里嘲笑着本殿下，都在巴不得本殿下永远如此落魄下去是不是？”
“母后放弃了本殿下，现在就连父皇也对本殿下视而不见，你们看到这一幕，是不是觉得本殿下罪有应得？所以，你们才会用这样的态度来敷衍本殿下？告诉你们，就算本殿下落到今天这一步，也比你们这群阉人来的强，现在京中，到底有多少人在看本殿下的笑话，本殿下都心知肚明，本殿下要告诉这些落井下石的东西，眼下不过是本殿下一时的困顿，这座京城，这座皇宫，本殿下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回来的。”
说完，纪璋就又朝着周围的宫人们狠狠地瞪了数眼，随后，突然仰起头，朝着敞开的殿门大喊道：“父皇，儿臣知道你都能听见，那儿臣就在这里向您告别了，但在最后，儿臣还是有句话想要说，儿臣落到今日这般境地，自有儿臣自作孽的成分，但也有阴诡小人的设计与谋害，父皇，所有人都在盯着您的一举一动，看着您将来会封谁为您的储君，你真以为母后只是心甘情愿的拥有皇后这个身份就会心满意足吗？你真以为儿臣的好弟弟，向来低调的纪瑜他没有点别的心思吗？”
“还有恒王，包括纪无川，这些人都是在算计着您，各个心思不简单，很多时候看着这些人，儿臣都会不寒而栗，您说，他们是怎么做到一边做着人，一边又当着鬼的？儿臣都这般心生不安、日夜难寐，恐怕身为当事人的你，心中的滋味更是难以言说吧，看着这样的您，瞅着这些围在您身边的东西，儿臣有的时候都想，成为万人之上的君主又有什么好？身边连个真心相待的人都没有。”
“但是身在皇族，长在皇家中的皇子们，从降生的那一刻，都要为了那个位置一生拼搏，哪怕是被动、不愿，也要被他人，被命运推着往前走，今天，儿臣被踢出局了，心中亦有不甘，但也有点松了口气的滋味，京中繁华，让人向往，就像是能让人成瘾的毒药，明明知道吞进腹中会致命，但还是不受控制的想要去触碰，父皇，您保重啊！儿臣，要走了！”
说完，纪璋就跪在承乾殿前，朝着无声敞开的殿门狠狠地磕了三个头。
然后，在众人瞩目的焦点中，转过身，慢慢的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佟喜亲自送走了这个煞神，一时之间，心中颇为感慨。
虽说二皇子是个扶不上墙的存在，但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的通透的，那就是他看透了帝王之路的血腥与凉薄，看透了他身边围着的所谓的‘亲人们’的真正面目。
一直在暗中盯着承乾殿动静的碧霞宫的眼线在心惊肉跳的听清楚二皇子的一番言词后，就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快步去了碧霞宫。
碧霞宫中，林漫霜听了眼线的汇报后，气的差点又生生晕过去。
她被吕嬷嬷及时扶住，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气短，眼前亦是阵阵发黑：“那个逆子！逆子！他当真如此恨本宫吗？恨到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还要跑到皇上面前给本宫上眼药？难道他不知，此番他的言词，会给本宫惹来多大的麻烦。”
吕嬷嬷赶紧命人端来参汤，亲自喂了皇后两口后，才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为她顺着气。
“娘娘息怒，这两天二皇子也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才会犯了糊涂，做出这样的行为，不过好在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想必皇上那边也不会真的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不然，又怎么会迟迟不答应召见他呢。”
林漫霜一拳砸在手边的桌面上，恨声道：“本宫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在过去，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这个逆子的身上，本宫如今，真是后悔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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