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在人前用了几分内力,虽不外显,但很容易暴露。

    短枪一头被往外轻拽,二人定在原地,谁也不让。

    沈钰蹙眉道:“先试试刺在腿上。”

    “没用的。”谢乘渊目光扫向刚刚下场的西凉男子,他的右脚已经断了,伤口深可见骨,已经昏死过去。

    阳光微微落在他的侧脸,谢乘渊扬唇:“若是不行还要废一条腿,到时候可没法带你飞檐走壁了。”

    电光火石间,谢乘渊一用力,短枪头直接刺入他的胸口。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沈钰心间像有碎石碾过,酸麻地和着他淌落的血一起悄然流下。

    石柱再度升起,紧接着轰隆一声,竹楼院门打开。

    外面传来马蹄嘶鸣,陆洲轻吹一声口哨,两匹乌孙马踏蹄而来,紧跟着后边长长的车队。

    有人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那不是我们来时的山路么?”

    “是啊,前路也通了出来。”

    “这是通关了?”

    门外花团锦簇,一派宁静祥和。

    不等陆洲和宋昭昭上前,沈钰眸色已经冷如寒霜:“鬼狐。”

    下一瞬,冰月和鬼狐已经到了戏台中央,二人直接抬着谢乘渊出了院门,直奔马车而上。

    蝉衣和月砂驾车,一阵尘土飞扬后,车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车内,谢乘渊被平放在软榻上,短枪的头还陷在皮肉中,他流的血已经浸湿前衣,看着有些触目心惊。

    “没刺到心房。”他闭着眼,笑了笑,“钰儿别怕。”

    偏了一寸,骗骗幕后那人足矣。

    沈钰没说话,脱到裘衣时,直接拿出剪子一刀划开,露出精壮的胸膛。

    她几乎跪坐在他身侧,脸色冷得吓人。

    从袖中的瓷瓶拿出一颗凝血丹给谢乘渊服下后,伤口上的血微微止住。

    车上一时寻不出布巾,沈钰拉开抽屉,抓了一叠走前花凝给她做的手帕,顾不上许多:“我要拔刀,随便塞点东西在嘴里先。”

    谢乘渊点了点头。

    她的东西,他自然不会嫌弃。

    咬紧帕子后,沈钰拉开自己的针包和刀袋,放在火上烤了烤,待到冷至四分时,直接入肉。

    短枪头有棱有角,想要一次剜出并不容易,许多将士在战场上受了箭伤,军医要么将伤口挑深,要么血溅四处。

    沈钰手却十分稳当,刀尖碰上枪头时,手腕一转,枪头被直接挑出,还没流什么血。

    即便如此,谢乘渊额上还是积起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沈钰探了探他的脉,还好这东西没毒,就是夏日伤处恢复的慢,他要吃点苦头。

    到了最近的一间客栈,要了一间上房,谢乘渊被人搀了进去。

    让伙计打了水,沈钰坐在床畔,面不改色解了谢乘渊上半身所有束缚,帮他擦着身子。

    鬼狐见了这一幕,转身要走。

    “站住。”沈钰拧着水,“告诉蝉衣,让她按照我之前治伤的方子去街上买些东西,等会要用。”

    “属下明白。”鬼狐提腿准备快些消失时,又听见沈钰道:“你和冰月守住房门,不许任何人探视。”

    谢乘渊不知何时睁开眼,虚弱地补了一句:“陆洲和宋昭昭也不许。”

    免得扰了他与钰儿的二人时光。

    沈钰落在他身上的手顿了顿:“醒了?”

    “可以再睡会。”谢乘渊眉目深邃,脸有些白,“钰儿,这几日能留在房中陪我么?”

    天光透过窗柩而落,点亮了他眸底的几分柔色。

    沈钰避开他的视线,搬了把椅子坐在床畔,“铁器入肉可能会有高热,我在这守着你。”

    谢乘渊眼睫垂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上来睡。”

    沈钰没有犹豫,这几日太过耗神,她是要好好休息。

    反正他们也不是没在一张床睡过,当然,只是单纯地睡觉。

    蝉衣提着药材和食材回来,一个时辰后,沈钰从房内推门而出。

    她问了后厨位置,将灶炉生起火,动作利落地一边煮粥,另一边煲药。

    鬼狐听说后张了张嘴:“世子妃竟然还会厨艺?”

    蝉衣瞥了他一眼,“这算什么,我们小姐会的东西多着呢。”

    区区一个做饭而已,若是知晓主子有其他本事岂非要惊掉下巴。

    半盏茶后,粥锅内加了些猪红猪肝,还有各色补药,生肉下水后烫烫就能出锅了。

    做好后,沈钰合上后厨的门,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刀锋落在指尖,轻轻一划,淡淡的鲜红溢出,滴在粥上。

    她的血能解百毒,也有疗伤恢复的作用。

    沈钰凝了凝眸,十年了,她从未用过此法救人。

    不经意间,谢乘渊似乎在她的生活中占了很大比重。

    回到房内,她装了一碗坐在床畔:“我煮了粥,要不要起来吃点?”

    床上的人双眼微睁,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

    他不能轻易挪动,沈钰上前扶着他的腰,起身时却并不显重。

    身上的人明显提着力,待靠在软枕上时,他额前又沁出了细密的汗。

    沈钰抬眼:“别逞强。”

    谢乘渊勾了勾唇,闭上眼轻轻笑道:“钰儿心疼我了。”

    “你的命重要还是我的心疼重要?”沈钰皱着眉。

    她还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病患。

    沈钰舀起一勺粥,和普通白粥不同,放了许多料,还加了香味十足的芝麻油,闻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她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谢乘渊还没吃,先笑了笑:“很香,钰儿的手艺真好。”

    沈钰忽然觉得自己手上的碗底有几分烫人,她眼睫颤了颤,“世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愈发厉害了。”

    “粥是其次,心意最重要。”

    谢乘渊笑得温文尔雅,粥入口后,剑眉忽然拧了拧。

    这么难吃?

    沈钰难得匪夷所思,方才出锅后她确实没尝过。

    她眼睁睁看着谢乘渊眼底一寸寸凝重下来,忽然听见他问:“你手怎么了?”

    “切菜时不小心划了一刀,小伤。”

    谢乘渊心疼地握着她的手:“以后别进厨房了。”

    她的血不是这么用的。

    当年给她清毒解是为了让她自保,不是让她给别人当药引。

    哪怕是给他,他也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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