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府,谢乘渊本算外客,该在前厅坐着,等用完晚饭再离开,可出现了一桩不可抗力的事。

    沈钰困了。

    但凡参加筵席,天不亮就要起床梳洗打扮,江文瑛心疼,刚让她回去休息,谢乘渊也跟着起身。

    “钰儿。”

    沈钰转头,看见谢乘渊站在原地没动,又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江文瑛,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听风阁有空房,世子也可以小憩一会。”

    这下江文瑛确实不能再说什么。

    她看得出来,自家女儿是个有主意的,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

    谢乘渊这孩子,对钰儿也是真的没话说,二人在公主府内相辅相成的模样,便是她和沈廷之间都比拟不了的默契。

    只是终究留有一份浅浅失落。

    沈钰在谢乘渊面前很放松,不是刻意去遵循某个位置,某个身份而行事,只是做她自己。

    这是在他们面前都没有的状态。

    听风阁内,所有下人瞧见自家小姐领了一个男子回来,脑子险些凌乱。

    不过前后脚,赵嬷嬷便出现了,先是交代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耳提面命地警告一番,随后将大半数的人都遣去院外候着。

    花凝极有眼色地备好茶果离开,人刚走,谢乘渊熟门熟路地绕过屏风,倚在贵妃榻上。

    他神情疏懒,唇微弯,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我前几日进宫学了几个轻按穴位解乏的手法,钰儿要不要试试?”

    沈钰抬眼:“你没事学这些干什么?”

    她还真有些费解,谢乘渊进宫不是去谈北方流寇的事?

    饭都吃不上几顿,还去太医院偷师学艺,精力是不是太旺盛了。

    过会瞧着帮他把个脉,人讲究阴阳调和,过弱和过强都不是什么好事,看着调理一番。

    谢乘渊将软枕都摆好了,好看的眉眼扬了扬,“都要入赘了,总要有些自己独到的法子才能留住你的心。”

    沈钰端着杯子走了过来,想了想:“话本子写得不错,什么时候会做点心了,再谈这事。”

    谢乘渊很快理解,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

    嗯,小丫头是想念他做的吃食了。

    沈钰将杯子递过来,谢乘渊也不坐起,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杯,而后将杯子抽走,拽着人手腕一拉,把沈钰抵在塌上。

    “做点心我可以学。”谢乘渊眉梢挑起,“不过烤鱼烤鸡烤鸟什么的,倒是能先做给你尝尝鲜。”

    二人额头相对,鼻尖几乎快要蹭到一处。

    她撩了撩眼睫,陡然撞进那双潋滟的凤眸中。

    谢乘渊的声音连着身上淡幽的雪松香一同融进她耳内,“什么时候猜到话本子是我写的?”

    沈钰顿了顿,“上面的字迹和你给我传信的一样。”

    然后又补充道:“故事也是从没听过的。”

    谢乘渊没想到自己亲自撰笔的秘密这么快就能被她识破。

    不过小丫头没拒绝,还全都看完了,想来是不讨厌。

    “我这还有很多。”他眉梢挑起:“今日作书人在此,给你直接念如何?”

    谢乘渊缓缓松开她,侧过身,一只手肘撑着头,另一只手落在她的眼尾处,声音低缓:“闭眼。”

    沈钰阖上眸,困意袭来。

    他刚讲完一小段,身旁传来少女均匀的呼吸。

    她睡着了。

    谢乘渊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

    鬼狐来时,按捺住平日翻窗从梁顶而下的习惯,难得守规矩地敲了敲门。

    沈钰倏然睁开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什么时辰了?”

    “申时。”谢乘渊将毯子往她身上挪了挪,“还早,困就先躺会。”

    屋内有屏风挡着,鬼狐进来后站在外边,他看不清里面,只瞧见两抹身影倚在榻上,好似鸳鸯交颈。

    主子的声音更是自己从未听过的温柔。

    鬼狐清了清嗓子:“沈大公子昨夜在醉仙楼应酬,喝多后便与营中一众将士开了几间上房歇下了,叶府不知从哪得到消息,如今正领着那表小姐朝醉仙楼赶去。”

    “等了近半个月,总算叫他们寻到了时机。”

    沈钰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大哥不可能一世不出门,躲是躲不掉的。”

    她刚要起身,谢乘渊揽住沈钰的腰,“不急。”

    而后淡淡对鬼狐道:“让底下的伙计改掉记档,将她引去六楼的东厢房。”

    谢景尧被卸了下巴后,穆王大怒,杨淑则是以泪洗面,直接进长秋宫求了又求,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皇后同意将张院判接回府中,日夜不停地看顾了三日才好。

    身体刚有起色,昨日便是坐木椅,被人抬着也要出来寻欢作乐。

    他交好的都是一些二世祖,公子哥,知道春风楼是谢乘渊常年待的地方,从不踏足,倒是醉仙楼的常客。

    谢乘渊面上笑了笑,懒散的声音传出:“好歹当了谢景尧名分上的兄长,替他选一门好亲事也不算越俎代庖。”

    楚兰心想攀高枝,想嫁人,他和钰儿成人之美,就当顺手做一桩好事。

    沈钰掀开毯子,拍了拍他:“离晚饭还有些时间,闲着也是闲着。”

    “嗯。”谢乘渊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钰儿想看戏,那便去看吧。”

    她睡相很好,并没有将衣襟弄乱,发髻倒是松了一些,垂了几缕青丝,刚要自己上手,已经有人过来帮忙。

    铜镜中,发丝落在男子修长的指节处,三两下的功夫,一条细长的辫子已经梳好。

    沈钰神情微顿:“你怎么连这也会?”

    谢乘渊手上的动作微停,很快笑了笑,“年少时帮一个妹妹梳过。”

    那时她每日出现不是发髻散了一边,就是发带不知丢到哪了,谢乘渊也是第一次学,偶尔扯痛了,小丫头也不恼,只说熟能生巧,总会越来越好的。

    如今,他已经梳得不错了。

    她也终于回到了自己身边。

    那段记忆就像混着糖粉的砂砾,她记不清也好,他记得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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