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册封县主的圣旨总算颁了下来。

    沈钰的位份不仅是皇家隆恩,更是源于百姓,旨意由礼部下发到金陵街,摆流水席两日,邀众人一同参与病后余生的喜庆。

    一早江文瑛便忙前忙后,看着沈钰穿好吉服,从屏风后徐徐走出,少女亭亭玉立,仪态万方,让她不由红了眼眶。

    赵嬷嬷笑道:“夫人怎么还哭上了,如今便要掉眼泪,日后小姐出嫁该如何是好?”

    “只是觉得如梦一般不真实,上天让我寻回女儿,还如此的玉雪聪明,实乃天恩眷顾。”

    她微微一笑,用帕子拭泪,“看着我们钰儿亭亭玉立地站在面前,娘亲此生再无遗憾。”

    沈钰丢失那些年,她就一个愿望,将人寻回来就好,活着就好。

    真的将她找回来后,沈钰心思沉稳,做事游刃有余,即便自小长在乡野,行为举止却端庄贵气,完全没有寻常人家的平庸之感。

    她像是平阳侯府自小而居的嫡小姐,骨子里的矜贵与家族的将门之风融合得极好。

    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出来的。

    江文瑛即便好奇,也不会主动去问,沈钰不想说的,等她何时愿意讲了,自己一定会在旁倾听。

    可孩子若有自己的秘密,她也会完全尊重。

    只要女儿在自己身边就好。

    沈钰被一行人簇拥着出门时,沈瑶站在人群最里侧,眼底划过一抹怨毒。

    接二连三栽在沈钰身上,简直是她这辈子的耻辱,沈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每一刻,就像一根细细的银针在身上刺着,时时刻刻提醒她最狼狈不堪的模样。

    只要她消失,一切就能变回从前了。

    待人走近,沈瑶当着众人的面露出得体的微笑:“姐姐,恭喜你。”

    沈钰淡淡:“多谢。”

    他们等了一会,直到沈崇身边的小厮匆匆来报:“夫人,大少爷一早便被传令去军中,说是有要事得去一趟凉州,赶不及六小姐的册封礼了。”

    说着身后紧随而来的四个人气喘吁吁地放下两大箱子:“这都是大少爷,二少爷和四少爷给小姐备下的贺礼。”

    江文瑛忍不住道:“早不走晚不走,偏偏挑今日,他倒是会选时间。”

    “这么些破烂玩意打发谁呢?”

    小厮欲哭无泪,大气不敢喘一声。

    夫人倒是打开看一眼,箱子里名画古玩,孤本书籍,金银珍宝,都是几位少爷千挑细选过的。

    沈钰听见沈崇去了军中,还要出公差,下意识松一口气。

    他如今留在京都,楚兰心是个待发的隐患,走了也好。

    她微微笑道:“男子建功立业,自是比后宅儿女情长来得重要,哥哥们对我已经颇为照顾,若因为这点小事误了差使,我倒是该愧疚了。”

    江文瑛嗔道:“你呀,就是太懂事了,待那几个人回京,定要好好给你赔礼致歉。”

    敬了祖先,听了沈守安训言教导,而后沈钰从正门出去,外边已然挤满了百姓。

    在炮竹与喧闹声中,她坐进轿中,一路朝金陵街而去。

    行至半路,帘子被风轻轻吹开,有熟悉的声音卷了进来。

    “可是闷了?”

    是谢乘渊。

    他换了身装束,混在人群里,站到她身边,像是平阳侯派来的随从。

    沈钰微微一怔,半晌笑问:“你怎么来了?”

    自从鬼市回来后,她日日忙着炼药,已经有五日没见谢乘渊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你没时间,就不许我想见你?”

    沈钰揉了揉眉心,难得开口解释:“近来有事,不是有意不见的。”

    嗯,小丫头还算真诚。

    谢乘渊眉挑起:“都解决了么?”

    药是练出来了,保不齐百毒庄会卷土重来,沈钰想了想:“不清楚。”

    按照百里策死缠不休的状态,怕是要与她针锋相对一些时日。

    “钰儿这般出色,定能圆满解决。”谢乘渊语调缓和,笑着道:“等会册封礼后,我还有一样礼物送你。”

    沈钰挑眉:“首饰么?”

    她的匣子都快挤不下了。

    谢乘渊凤眸潋滟:“送人。”

    “谁?”

    “如果是我呢?”

    她想了想,斟酌词句:“你早就是我这边的人,这个不算。”

    许是清晨起得早,女孩声音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软,与平日偏冷的声调有些差别,听得人难以招架。

    即便是谢乘渊,也不由微微一怔。

    而后,他勾了勾唇:“嗯,我自然早就是你的。”

    软轿停在金陵街口,沈钰下轿,跪下迎旨。

    她今日穿着一袭金绣织锦外衫,上头绣着盛放的海棠,暗绯色的百褶罗裙曳地,裙摆处以金线绣着精致的花纹,随着她的步伐曳曳生姿。

    沈廷满脸欣慰,礼成之前,他笑道:“今日有幸,不负皇恩,沈某还有一事相告:众人皆知我沈家十五年前因他国刺杀而丢失了亲生女儿,幸好上苍保佑,如今终将爱女寻回。”

    “沈钰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沈廷这么一解释,全场哗然。

    “果然女有当年乃父之风,不是亲生的怎会如此出色?”

    “这般相较,那养女还真是不像话,怕不是想偷药方,而是想害真正的千金小姐。”

    “我看那沈瑶就是这么想的,京都还从未听闻哪户大家闺秀做得出此等低劣之事。”

    “虽然从小锦衣玉食,却是狗改不了吃屎。”

    言语逐渐激烈过甚,就在要将后续之礼继续进行时,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人,女子泪痕满布在脸颊上,发髻微微凌乱,眼眶猩红地大声道:“她说谎!”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转头。

    “爹,沈钰她在说谎!她根本不是你的孩子。”那抹身影倏然跪下,眼眶中挤出大滴大滴的眼泪:“是她偷了我的银镯前去仿制,还在大哥来沈家寨时设计引我被禁,让女儿白白错失了回家的机会!”

    “请你一定要将这个包藏祸心的奸人赶出侯府!”

    沈瑶转瞬配合地露出为难之色,吃惊道:“姐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钰目光扫过她,最后落在那个跪在地上的人,勾了勾唇。

    有意思。

    难为沈瑶,竟然把这人也搜罗进京了。

    沈敏,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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