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替,一场雷雨惊然落下,街边时常听闻有人轻咳,医馆也渐渐挤满了人。

    往年这个时节都称龙舟雨,是迎风送爽的日子,雨倒是下的正常,可这风寒却越来越反常。

    昭文堂。

    沈钰迈进课室内,秦绍的头瞬间从另一边钻了出来,几帖祛湿茶喝下去,胖甜薯快抽条成紫甜蔗了。

    只是脸上依旧玩心四起。

    宋茹瞧了一眼前方的先生,蹙了蹙眉:“你又想挨戒鞭了么?”

    秦绍迫不得已将身子矮了一寸,压着声道:“我这边的男学区都快没人了,闷得发慌。”

    沈钰慢悠悠地从书桌内搬出一叠话本子:“拿去看,把嘴闭上。”

    秦绍吃了个哑火暗亏,委屈道:“钰姐姐,你如今有宋茹都不带我一起玩了。”

    “她话没你那么多。”

    宋茹险些气笑,按捺住想与他吵架的冲动,“既如此你还是别来学堂了,这风寒还不知要何时才能停下,小妹身子本就弱,你要是染上了回到家中,岂不惹得国公爷与国公夫人担惊受怕。”

    沈钰不言语,眼睛却望向窗外,她今日来学堂时,路过沈家医馆,那边也是门庭若市。

    因着沈值之罪,医馆冷寂了一段时日,可这病症来势汹汹,众人无法,倒是一窝蜂的涌了去。

    这些时日江文瑛看的格外紧,一下学便耳提面命,让他们赶紧回府,生怕沾染上。

    无法搭脉辨别,她也不能轻易断定究竟由何引起。

    分部的人这些日子忙的没影,本来借义庄当落脚点,如今倒是真成了抬棺庄丁。

    死的大部分都是老者。

    传回来的消息却各有争执,有说是东鲁那边的缺德秘毒水凌寒,有说是寻常风热。

    沈钰收回思绪,淡淡道:“近些时日少吹风,在家中每日喝一碗姜茶先防着。”

    “钰姐姐,你还会医术?”

    “偏方。”她偏过头,眼皮极度轻地抬了下:“乡野之中治病源于草木,没事挖点树皮草根,小病能治。”

    秦绍好奇问:“大病呢?”

    沈钰盯着他的眼,语气散淡:“大病等死。”

    秦绍嘴角一抽:“钰姐姐,真是听君一席话,犹如一席话。”

    与秦绍相比,谢承渊稳妥地判若两人。

    担心街边的风寒会吹进来,特地让人将马车窗户封上,在顶部开了细密的通风口,用薄木板隔着,要是下雨还能堵住。

    “这几日不能带你去春风楼解闷,待风头过去,一定好好补偿。”谢承渊修长的指节挑起她垂落的发丝,帮着轻轻勾在耳后:“若想买什么,想要什么,让小黑给我传信。”

    沈钰抬头看他,哪怕车内光线昏暗,谢承渊的五官依旧俊朗逼人。

    他对自己似乎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想起宋茹偶尔对秦绍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一个长得不错还格外识趣的人在旁边,心情也会好很多。

    “我怀疑京都骤起的风寒是东鲁秘毒,不过水凌寒向来只针对个人而发,初看像是痨病,郎中也难诊出,待能搭脉验查清楚却已回天乏术。”

    “我这曾经炼了一些药,不过数量不多,你先吃一颗,回去带一颗给长公主,即便外面真的风头四起,也能暂避过去。”

    谢乘渊认真听后,微微沉默一瞬:“你要管这件事?”

    沈钰微微颔首:“我是一名医者,若只是几个人受难,那是活命的偏差,可如今席卷京都,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缺了些药材。”

    马车内寂静了片刻。

    沈钰见他不说话,以为不方便,也没强求,目光淡淡移开。

    忽然,头顶一抹滚烫的温度抚下。

    谢乘渊揉了揉她的头,俯身道:“我的钰儿要悬壶济世,为百姓分忧,又有什么理由不成全?”

    “京都这几日怕是调动不了,各家药铺医馆都为自己保着,我让人快马去最近的城池,你要哪些东西,晚些写给我,辛苦小黑多跑几趟就是。”

    沈钰心头一松,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

    不过多干涉,也不问缘由,即便彼此都有隐而不发的秘密,却能在某些时刻在对方面前做真实的自己。

    回到家中,沈钰先去了厨房,厨娘们一见她的身影,纷纷惶恐起来。

    “六小姐可是有什么想吃的菜?直接让丫鬟来吩咐老奴就是,怎么还劳烦您亲自过来了。”

    这可是夫人和侯爷捧在心尖上的人,她们哪怕只是最低等的下人,也懂得看脸色行事。

    沈钰勾了勾唇:“爹爹娘亲要晚些才回,我替嬷嬷过来看看灶火上的汤。”

    婆子拘着一脸笑道:“夫人临走前特意吩咐,晨起听闻小姐轻咳了几声,让老奴炖了莲子嫩鸡来给小姐润润肺。”

    “娘亲心底念着我,做女儿的自当亲力亲为,瞧着汤快好了,过会我让人亲自端去。”

    “欸……老奴这就给小姐起灶放到一边。”

    之前七小姐也经常过来,世家千金哪有真的洗手做羹汤,顶多在一旁看看文火,再端去跟前聊表孝心。

    她们当下人多年,这些规矩礼节熟得透透的。

    婆子特意寻了描金桂花瓷盅装好,这才由花凝接手。

    沈钰掀开盖子,一股浓郁清香的味道萦绕鼻尖。

    她莞尔一笑:“很香。”

    沈钰给了个眼色,花凝十分知趣地将托盘放在一边,拿出荷包替她发赏钱。

    无人在意的角落,几颗圆丸无声坠入汤中,很快消散开来。

    翌日清晨。

    沈钰刚掀被坐起,花凝已经匆匆进来。

    “不好了小姐,一夜过去,外边染上风寒的人又多了两倍之余,如今街上咳声四起,各家都开始闭门谢客了。”

    沈钰缓缓抬头:“父亲母亲可有恙?”

    “不曾,咱们府中如今只有外院到了几个,已经寻了府医先帮忙去瞧了。”

    看来是昨日的药已经见效,饭桌上家中五人都喝了那汤,尤其是沈崇。

    他素来出入军中,根本避无可避。

    既然府里有现成的病者,待到夜深时分,亲自搭脉后便可得知是什么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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