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楼不远处的空地上,沈嫣坐在本应唱戏的高台中。

    她身前还站着一群人,或平民百姓,或官家少爷小姐,又或是某些贵府的小厮家丁,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沈嫣眼角挂着泪,抽噎道:“国公爷上门那日,我只不小心与二姐姐吵了几句,便被她记恨至今,后来我们一起去清澜寺上香,她便将我推下悬崖。”

    “我已经是个半残的人了,本就指着父亲怜惜,好在家中苟活几日,不曾想二姐姐竟要赶尽杀绝,卖亲求荣……”

    楼上。

    沈钰喝着茶,吃着点心似笑非笑地看着。

    有意思。

    听得她都想请支戏班在沈嫣身后拉二胡。

    鬼狐实在听不下去:“要不属下去将她打晕算了。”

    怎么会有如此颠倒是非的一张嘴。

    沈钰挑了挑眉:“不用,大房现在本就缺银子,你上去倒遂了他们的意。”

    “你是嫌本世子的钱多?”

    懒洋洋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谢承渊轻轻抬起眼睫:“有这个钱赔给他们家,不如去给世子妃买只烧鹅和几袋点心。”

    空气中骤然寂静一瞬。

    沈钰微微颔首,“记着,要两只。”

    话音刚落,又听沈嫣抹着泪继续道:“我知道二姐姐人见人爱,又有小公爷作保,便是宋家小姐也不曾放在眼里,可我已经道过歉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不肯放过我们家?!”

    她声音听着十分悲戚,一边观察着下面人神情,一边哭得愈发难过:“虽然二叔抢了父亲的爵位,可这些年来,父亲从未有过怨言,我也不过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儿,比不得平阳侯府的地位,二姐姐不过一个贵客便能将我这个本家女踩在脚下。”

    “我命苦不要紧,只家中还有兄弟姐姐,他们如今都尚在嫁娶芳龄,比不得二姐姐的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如今父亲出事,我们一家又该何去何从?”

    “不错!我家妹妹都是被沈钰那个奸人所害!”沈祥也配合地扮起了惨,言之凿凿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她的亲眷,她竟能下如此狠手,我父亲盗银一事颇有蹊跷,定是她暗中所为栽赃给父亲的!”

    底下人听得面面相觑,有不知情者顿时义愤填膺。

    “沈钰也太过分了,到底亲戚一场,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

    “小公爷也真是,被他迷得晕头转向,连国公爷也不管管,我看简直就是红颜祸水,放到前朝那必须是要沉塘火刑!”

    “平阳侯的爵位来得不明不白,抢人天命是会烂祖基业的,就为了保着这么一个表小姐,得罪自己的血亲,成何体统!沈家怕是要烂在平阳侯手里了!如此是非不分的人怎还配为朝做官!”

    火已挑起,沈翔和沈嫣无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压了压唇角的笑。

    沈嫣雾蒙蒙的眼噙着泪,不住地拿手帕擦着。

    换做从前,她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揭自己的伤疤。

    可如今她再爱面子,再不愿,也没办法。

    沈值下狱,整个沈家大房就要收拢在常冬芸的手中。

    那老女人本就善妒,她和她姨娘还能有活路?

    不赌一把,怎知结果如何?

    换句话说,就算要输,她也不能一个人输!

    沈钰倚在栏杆上,眉眼淡淡,一如所有局外人般不含任何情愫。

    沈嫣的教训看来还是不够,若她能安分些,守着自己的嘴巴过日子,常冬芸即使再不待见,碍于世人目光,也不会对她和张玉娘差到哪去。

    大房两个儿子没什么出息,女儿又身弱,只有她从小学了些医理,到底有几分本事,养活自己不在话下。

    可惜总有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想将平阳侯拉下水,拿去给常冬芸做投名状,换她在大房说话的一席之地,却不知今日种种都是常冬芸计策之一。

    沈值入狱,这庶女妾室变成了眼中钉,骤然打骂逐出实在不合规矩。

    倘若自己作死,情况又大不相同。

    说沈嫣蠢都是抬举了。

    她想算计自己,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底下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周围聚拢的人也逐渐增多。

    沈嫣心底暗笑,今日一过,流言蜚语便会传遍京都。

    顺利的话,平阳侯的政敌就会去御前掺他一本,不说掉块肉,脱层皮也够他们家难受的!

    就在她刚松一口气时,忽然有人拨开人群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要上前抱她。

    沈嫣脸色瞬间变了,嘴唇抖了抖,慌乱道:“走开!你是谁?!”

    魏虎一脸受伤:“嫣儿,你怎能如此对我?你忘记落崖后我是怎么救了你吗?”

    “那晚我将你带回了家,贴身照顾了两日方才捡回一条命,你还说待回府后便与岳父岳母说要嫁我为妻。”

    沈嫣脑子嗡了一下,眼前险些一黑。

    这男人怎么还没死?他不是早该就死在那日的动乱之中?!

    如一声惊雷炸响在眼前,整个台下顿时陷入一片沸腾。

    看不完,沈家的戏根本看不完。

    沈嫣心底慌乱,扭着轮椅就要走。

    方才的楚楚可怜的脸如今丢得干干净净,这一瞬间前所未有的恐惧如潮水袭来。

    她明明已经快要成功了,就差一点!

    魏虎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为什么要打破她所有的念想?!

    沈嫣脑海中不知为何划过那张脸,心神不稳地颤抖着身子。

    沈钰,一定是沈钰!

    电光火石间,她骤然抬起头,不远处的雅座楼上,沈钰目光遥遥望来。

    她眼神极淡,一张脸冷漠寒凉,而她的身后正站着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是谢乘渊。

    她竟然和他在一起!

    沈嫣瞬间只觉得血液倒流,这次她哆嗦得连轮椅的把手都扶不稳。

    魏虎趁机当众将她揽入怀中,用所有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嫣儿,即使岳父大人落了大狱,我也不会嫌弃你的,我们的海誓山盟……”

    沈嫣再也听不下去,疯了般道:“你住嘴!我什么时候落崖过,落崖的明明是沈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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