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用到一半,又听闻有别处庄子送了收成银子过来,说是有笔账对不上,让江文瑛去看看。

    夫人不在,沈廷与小辈们坐了一会也走了。

    席间顿时只剩沈瑶,沈洲和他们。

    沈钰听见是庄子,秀眉微不可察地轻拧了下。

    如此细小的变化顿时被谢乘渊收进眼底,桌下,他握了握她手:“放心,鬼狐已经让人去查了。”

    不过一会,沈瑶端起酒壶,开始挨个给众人添酒。

    沈洲面色有些古怪,后唇角抹过一丝暗讽:“七妹不必麻烦,这种事让下人做即可。”

    沈瑶露出一个甜美柔软的笑,乖顺道:“府上有外客,父母不在,我帮忙尽一尽地主之谊。”

    话落,她已经朝着谢乘渊和沈钰走近。

    沈钰倒是十分淡然,递过酒杯,添满后还微抿了一口。

    沈洲眼睫动了动,唇角弯起来。

    这个六妹妹也太冷静了,别人都上门踢馆,她还有闲心坐在旁边看戏。

    知道世子看重她,却也实在……

    沈洲摇了摇头,她对男人太过有信心。

    只见沈瑶玉指轻轻勾着酒壶,莲步轻移,笑得娇俏又生动:“乘渊哥哥,欢迎你来府上做客。”

    沈钰垂眸听着,漫不经心的思绪瞬间一崩,紧接着像是有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黏上去。

    谢乘渊没有任何举动,不举杯也不接话。

    空气中透着一股无声的尴尬。

    沈瑶微微咬了咬唇瓣,楚楚可怜地抬手上前,想要给谢乘渊杯里添满。

    她刚举起酒壶,却不小心手一抖,眼见着清酒即将流出,淌在谢乘渊锦袍上,忽然腕间一痛,不知怎的直接倒在了自己身上。

    精心挑选的鹅黄色襦裙瞬间洇湿一大片,酒渍如泼墨般沾在上面。

    沈瑶感觉腰间自腿心一凉,酒意袭了满身。

    谢乘渊眼神晦暗不明:“七小姐仪态失德成这副模样,也配来本世子跟前敬酒?”

    沈瑶脸色骤然一白,泪光盈盈道:“我……我只是想着乘渊哥哥难得来一趟,能照顾便多照顾些。”

    谢乘渊神色泛着沉:“退下,这里不需要你。”

    换做从前,看在江文瑛和沈廷的面上,他还会给沈瑶留几分脸。

    如今显然没必要了。

    沈洲见状,对一边的侍女道:“七小姐醉了,还不将她送回别院。”

    沈瑶一走,整个内室瞬间清明许多。

    他正思量着自己是不是也该离开,江文瑛与沈廷姗姗来迟。

    见桌上少了一人,江文瑛狐疑问:“瑶瑶呢?”

    沈洲面不改色:“七妹有些醉了,方才将衣裳弄湿,差人将她送回去了。”

    她蹙了蹙眉:“这丫头……平日最是稳重的,怎么……”

    江文瑛说到一半忽然止了声。

    容颜依旧的脸顿时微沉。

    那后半句犹如春日落在田间的草籽,骤然疯长开来——

    瑶瑶向来最是稳重,却在谢乘渊上门时频频失态。

    情窦初开的年纪,见着自家姐妹已经尘埃落定,难保不会心意躁动,看来是要尽早为她寻一门亲事才是。

    另一边。

    沈瑶走在路上,天边明月落晖,映得青石板路如雪一般白净透亮。

    夏荷心七上八下:“小姐若是还想赶回前厅,方才水榭那处还有套多余的衣裳,换好也许还能和世子再说上几句话。”

    “那香呢?”

    夏荷谨慎道:“呈在香炉中,还没来得及点。”

    沈瑶神色一凛:“可惜了,那东西本来能大有用处。”

    若谢乘渊真按自己的安排,进了水榭更衣,哪怕不做什么,二人有肌肤之亲的事遮也遮不住,届时为了面子,沈钰必然要让位。

    即使她正式办了认亲宴,嫁入谢家的终究是自己。

    再不济,最后的最后,她就算入穆王府做平妻也是当得的。

    夏荷心跳得七上八下,一面暗自庆幸小姐没做成这桩事,一面庆幸自己没点香,否则将不相干的人引去就糟了。

    绕过荷花池,对面忽有脚步声传来,沈瑶抬头一看,对上了一张虽然有些憔悴但依旧清俊的脸。

    “三哥!”她欣喜地叫道。

    沈恒手上拿着一沓抄好的家规,正准备去瑞景轩。

    “七妹,你怎么……”他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酒渍,口吻沉下:“你衣裙怎么湿了?”

    沈瑶慌张地用手盖着:“三哥别看,我现在浑身都是酒气,污秽得很。”

    她勉强地牵起笑道:“你是准备去寻爹爹娘亲吗?他们现下在前厅接待外客,今日世子在府中。”

    沈恒道:“好好的席面上,你为何会弄成这幅模样?”

    夏荷见了沈恒,嘴快地替沈瑶抱委屈:“还能是谁?我们小姐好心给众人倒酒,世子为了帮六小姐出气,一来二去便这样了。”

    沈恒顿了顿,露出少有的凌厉:“沈钰伙同外人来欺负你?”

    沈瑶一双无辜的眼眸看着他,温声道:“不碍事的,姐姐应该也不是故意的,三哥别怪她。”

    “你好不容易才解了禁,若再因我惹事,妹妹真的要无地自容了。”

    沈恒近些日子关着,也静了几分,有些事情虽未想得十分明了,却也看开了七八分。

    后宅之事,他确要少沾染为好。

    可一出来便看见沈瑶受委屈,又无一人帮她,心中到底划过一抹不忍。

    “我等会和母亲好好说一说,不叫他们误解你。”

    沈瑶明明眼角发红,却仍旧破涕为笑道:“就知道三哥最疼我。”

    她随手解下腰间的香囊:“这是我前些日子去清澜寺求的,愿三哥日后平安无忧,心想事成。”

    说完她行了一礼,继续朝水榭走去。

    那地方不算偏,但实在鲜少人去,要不是夏荷提起,沈瑶险些忘了还有这个地方。

    她刚阖上门,鼻尖忽然一轻。

    “好香的味道。”

    夏荷心底一突:“奴婢出去前未点过那香。”

    说着就要过去灭了。

    沈瑶懒声道:“留着吧,这幽兰香有落香于衣之效,只要不和白山茶混在一起,与寻常香料无异。”

    夏荷刚落下去的手收了回来。

    与此同时,窗外的树梢处忽然有一抹黑影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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