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被赶下了车。

    她眼眶通红,看着像是要哭出来。

    鬼狐没心眼道:“七小姐,世子特地把三乘马车让出来给你,你该开心才是。”

    沈瑶一噎,更伤心了。

    谢承渊宁愿屈尊降贵去陪沈钰坐那架二乘的马车,也不愿一人坐自己这架。

    沈钰那个贱人,到底在拿腔作调地装什么?

    她不过劝了两句,那人便托乔拿大,竟敢让世子亲自哄?!

    很快,沈家的马车掉了个头,在沈瑶面前眼睁睁地朝另外一个方向驶去。

    沈钰不咸不淡地抬头道:“世子今日很空吗?母亲还等着我回去吃晚饭。”

    “我带你去醉仙楼,你才刚回京都,想来还没去过。”

    “我去过。”沈钰靠在车壁上,眼皮微掀:“世子纳妾那日,小女有幸尝过一次。”

    谢乘渊眼中流过笑意,故意轻声道:“那便更要去了,之前混了太多陈醋,怕是不那么合口。”

    沈钰:“……”

    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吃醋?

    想得美。

    路上,谢承渊让鬼狐把特制的白玉棋盘搬了上来,和沈钰一同下着解闷。

    “昨晚的事考虑的怎么样?”

    知道他提婚约的事,沈钰淡淡道:“不怎么样,世子青年才俊,想必身后追的姑娘大把,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谢承渊并不气恼,笑意反倒更深,“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他在对面棋盘落下一子,吃了沈钰最关键的一颗。

    整盘棋局骤然进入白热化,沈钰眸光微暗,却面不改色继续落子。

    “京都的世家小姐若无婚约在身,到了既定年岁便要入宫选秀或由圣上另行指婚。”

    “沈小姐,你很聪明,应该知道平阳侯府于前朝和圣上来说是什么地位,被利用成为棋子又有多少可能。”

    沈钰不疾不徐地在他面前吃掉一子,二人的关键布局倏然散乱。

    傍晚的夕阳落在她发上,女子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你觉得我会怕?”

    一瞬间,她璀璨的杏眸潋滟明亮,宛如一道破天而下的微光,骤然闯进他眼底。

    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落入平静的池水,泛起阵阵涟漪。

    “自然不会,但终究太过麻烦。”谢承渊侧头看她:“我这有个折中的法子,不知沈小姐可感兴趣。”

    “什么?”

    “假成亲。”

    沈钰微微一怔。

    “待你及笄后,三年为期,若届时你有其他打算……”他迟疑半晌,斟字酌句道:“或有心仪之人,我们便合离。”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驶入醉仙楼后院,有人提前上来掀开帘子,谢承渊率先下去,站在车下朝她伸手。

    “考虑好了吗?”

    这个决策让人很心动。

    这一辈子,沈钰从未想过成亲嫁人,男女之情于她而言不过是另一种束缚。

    让沈钰惊讶的是,谢承渊会做出这样的让步。

    不过瞬间,她又很快明白过来,谢承渊身边需要一个机敏的合作伴侣,一如他背后的那人所需要的一样。

    “我答应。”

    沈钰挥开他的手,自己利落下了马车。

    二人从秘密小道走,一同上了顶层的雅座。

    醉仙楼开在金陵街的中心之位,前有珍宝斋和最时兴的水粉铺,就连边角也从吃喝玩乐通通包办,若是病了,斜对角便是沈氏医馆。

    他们才刚坐定,外面忽然响起熙熙攘攘的叫骂声。

    “庸医!沈氏庸医啊!”

    “天可怜见的,把我家老爷治得只剩一口气,沈值你简直丧尽天良!”

    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男子身穿月白滚边长袍,颤抖地指着门口哽咽:“诸位,沈家医馆乱开病方,家父如今已无力回天,这分明就是害人不浅!如此庸医竟还敢开门问诊!我今日定要替父亲讨回公道!”

    沈钰远远地看见一边停着一具楠木寿方,外表精致奢华,看着不像为了几两银子便来讹人的做派。

    “那是谁家的?”

    鬼狐彷若京都的活地图般,快言快语地接道:“城东张家,据说他们家的老爷子和长公主一般,也患有胸痹痛风的毛病。”

    几乎瞬间,沈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和谢承渊对视一眼。

    对面人的反应也是极快,“定是沈嫣冒替你行医了。”

    沈钰立刻起身,拽着谢承渊道:“不吃了,赶紧走!”

    今日若不把张家老爷子从阎王那抢回来,不仅沈家医馆,穆王府也要惹上一身骚。

    沈嫣的胆子也忒大了。

    她是疯了不成,难道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二人到了张家门口时,正看着一车又一车的白幔往里面送。

    另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来了。

    “张家人并不认识我,我无法证明自己,又怎能进去给他治病?”

    即使轻功翻墙飞到内院,也会被人误以为是来偷东西的。

    谢承渊什么都没说,从车上拿了一个帷帽,小心帮她戴好,“别慌,本世子绝对不会让你的本事名声毁在这。”

    话音刚落,他忽然牵着他的手,从腰间掏出令牌递给门边的小厮。

    危急时刻,沈钰顾不了这么多,说是被他牵,确切来说是两人互相拉拽。

    小厮一抬头,懵了:“世子……世子爷您怎么来了?我们家老爷……”

    他说着说着险些哭出声,张家虽是商贾人家,却没有那股子粗俗气息,听说待下人极好,和颜悦色,老爷子很是得人敬重。

    沈钰蹙着眉问:“张老爷还活着吗?”

    她的话实在无礼极了,小厮也没放在心上,不知为何,眼前的女子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府医用参片吊着老爷最后一口气……”

    “那还有救。”

    话音刚落,谢乘渊直接揽着他的腰,用轻功飞上瓦顶。

    神出鬼没的鬼狐忽然蹿出,熟络地在前带路。

    沈钰:“你这样贸然闯府,明日张家不会问责吗?”

    风声中,他懒懒地扫了一眼下方:“他们有什么值得我偷的?本世子能来已经是这间院子极大的福分。”

    二人刚在门口停下,里边忽然传来一声长啸,有人高哭出声:“爹!”

    随后传出府医哀戚的声音:“大爷节哀,老太爷已经长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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