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世子生辰。

    出门前,江文瑛牵着沈钰看了又看,打量许久才舍得放手。

    马车内,她既欣慰又担忧地叮嘱:“钰儿,等会见了世子不必太拘礼,随心就好。”

    沈钰点了点头,眼底平平淡淡。

    琉璃铜框上,暗金镜面晃过一道红影。

    璀璨的宝石花冠下,朱红色步摇点缀其中,露出女子白皙修长的脖颈。一路向下,红色罗裙外的袖衫用金线勾勒出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争奇相绽,一尾金羽悬在上空,伴随着宝石盘亘于背部,珠光宝气,华贵非凡。

    出门时,沈钰分明看见沈瑶的目光就快瞪得像乌眼鸡一样了。

    知道的说是她今日见未婚夫,只有沈钰心里明白,既然世子忌红,那便先试试他这条命到底够不够硬。

    马车很快抵达穆王府。

    下人恭敬的把他们请进门,江文瑛笑道:“瑶瑶,我先领着钰儿去见长公主,你去前厅找些手帕交叙旧,娘亲过会就出来。”

    沈瑶不甘心地咬了咬唇,“母亲,女儿也许久没见长公主了,想一同去打个招呼。”

    “今日怕是不妥,下次吧。”

    话落,江文瑛领着沈钰进了内院。

    穆王府四通八达,规矩森严,沈钰一步步走的稳当,气度仪态不输世家小姐。

    快走至会客厅,突然听闻一响。

    “砰!”

    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匆匆忙忙地走出来,见了江文瑛,满脸骇然:“沈,沈夫人您来了。”

    女子神色焦急,目光闪躲,江文瑛立刻明白,王府定是出事了。

    “怎么如此慌慌张张?”

    侍女咬了咬牙,正要说话,院内的嬷嬷走了出来,“沈夫人借一步说话。”

    隔得不远,沈钰祥装背对着他们赏花,实际耳朵微动,将王府秘辛悉数听进耳内。

    一墙之隔的内院,高安长公主眉宇浸满愠色,“混账,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竟带这种小贱人来污我眼睛!”

    少年闲散地坐在椅凳上,身披一件玄色大氅,面容俊逸,他似乎没把空气中的箭弩拔张放在眼底,骨指分明的手正把玩着一盏翠绿色茶宠。

    “祖母,月儿跟了我多年,趁着日子不错,不如把她纳了,也算双喜临门。”

    高安长公主怒斥:“你可知沈家丫头也来了!既有婚约在前,怎能做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她年事已高,如今最大心愿便是看着唯一的孙子娶妻成家。

    不成想他竟敢做出未娶正妻便和外室苟合的孟浪之举。

    少年勾唇一笑,眼底却如寒冰般锐利,“男子三妻四妾理应正常,沈小姐若是这点容人之度都没有,这世子妃的位置怕是轮不到她来坐。”

    “你想退亲?”

    谢承渊声音不疾不徐:“若是沈姑娘先提,我也不是不能成全她这个美名。”

    沈钰随手摘下一朵海棠放在手心轻捻,片刻,花瓣碎成齑粉散在空中。

    她差点听笑了。

    正愁不知道怎么解除婚约,有人竟巴巴地送上门来。

    但要自己提退亲,沈钰还没蠢到那个份上。

    和别的王爷不同,穆王是燕北唯一的异性王,靠着赫赫战功才得此殊荣,权倾朝野,岂是寻常人家敢得罪的?

    就算有千百个不愿,也不能影响父亲母亲。

    “你休想!来人,把世子给我捆了。”

    谢乘渊手一扬,原本在堂前跪着的女子跌在他怀中,“祖母若是棒打鸳鸯,我不介意现在就去前厅,让众人先好好认认孙儿的侧妃。”

    “你……”长公主气的浑身发抖,“如此贱婢怎堪为侧妃?!”

    内院一片吵嚷,很快玄色的身影搂着一抹碧色消失在长廊。

    一出好戏收尾,沈钰没放在眼底。

    至于那个一面未见又着急纳妾的未婚夫,她更不感兴趣。

    恰逢无事,她从袖子里拿出简易的小本开始描珍宝斋的首饰图样。

    约莫半柱香后,忽然有人惊叫出声:“来人!老太太晕过去了,快宣府医!”

    “府医刚去城中采买药材,一时片刻怕是回不来……”

    一旁的嬷嬷眼眶泛红,“速心丸晨起便见底了,长公主念着今日是世子生辰,又言要见沈小姐,心底高兴,便说推迟一日再叫太医不急,谁曾想……”

    沈钰笔下的墨倏的晕开,她甚少失手,心底不由轻叹一口气。

    看来这个闲事不想管也得管了。

    侍奉的婆子嗫喏着唇,“要不再等等?”

    沈钰不轻不重道:“等府医来长公主怕是已经油尽灯枯。”

    院门口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婆子丫鬟们抬眼看去。

    门口的女子稚气未褪,眼底却有着超乎这个年岁的通透冷静。

    婆子们急了,“黄口小儿胡说什么!青天白日诅咒长公主,当心全家脑袋都不够掉的!”

    沈钰面若寒冰,“长公主身份贵重,若是出事全院陪葬,要掉也是掉你的脑袋,与我何干?”

    侍候的嬷嬷立刻扇了婆子一巴掌,“住嘴!”

    她慌忙行礼道:“既然小姐能说出长公主情况,想必是略通医术?”

    沈钰淡淡道:“胸痹痛风,若是信得过,我可先给长公主把脉扎针。”

    婆子立刻拦住去路,“不可,嬷嬷怕是糊涂,长公主的病连府医也只能堪堪控制,只有太医才能舒缓,这不是拿大家的命去赌吗?”

    沈钰脸色骤冷。

    她理解疑虑,但这个婆子分明是怕误及自己利益才拦着她行医,难不成长公主一命归西,她还能得赏?

    简直愚不可及。

    “胸痛骤然病发,必须要针灸,否则筋脉受损将无力回天。”

    周围的人听她一说,瞬间有哭声蔓开,“不好了,长公主要薨……”

    刁奴误事,沈钰多说无用,推开一众丫鬟跪在老太太跟前。

    婆子刚想继续说话,她一个眼刀过去,“再啰嗦我先缝了你的嘴。”

    银针包从袖口滚落,沈钰抽出两三根扎住长公主脉门,指节落在腕上时,身旁的人忽然呛咳一声。

    “扑哧——”

    一口鲜血从长公主口中喷出。

    人群中瞬间骇然一片,婆子慌忙冲上前撕扯沈钰,“住手!有奸人要谋害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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