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谢灵瑜坐在马背上,望着对面气势汹汹而来的高猛壮汉,心头却没有丝毫畏惧担忧,反而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等待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

    毕竟草原之上的莽汉,即便长得再高壮又如何呢。

    若是不通谋略,最后也不过是贻笑大方。

    果然,当二王子在听到北纥使臣居然当众给大周的永宁王行跪拜之礼时,他便忍不住掀开了马车车帘,待再看到使臣确实跪在对方的马前,当即便被气得不打一处来。

    于是先前商量好的什么策略便都忘记了,他直接火冒三丈的赶了过来。

    只是待快走到跟前时,二王子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只是如今他人已经出现,显然是没办法再回头。

    一时间,二王子似乎也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因而他看向北纥使臣的脸色,越发难看。

    反而是谢灵瑜在看见二王子的脚步慢了下来,也丝毫不着急,众目睽睽之下,这位二王子既已出了马车,总不至于再回头走过去吧。

    果不其然,虽然二王子的步履慢了下来,但是他仍然是朝着谢灵瑜的方向而来。

    所有人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谢灵瑜的马前。

    “你便是大周永宁王”待二王子走到跟前,看清楚谢灵瑜的容貌,还是被惊讶的直接问了出来。

    虽然他在北纥时,便听说过大周有一个女子被他们的皇帝封为了王爷。

    但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是如此年轻而貌美。

    她的肌肤是那样皎洁而白皙,不同于草原上风吹日晒的女子,她并未着妆,但是眉梢眼角却天生泛着淡淡嫣红,像是春日里即将颤颤绽放的花苞,天生自带着一股明艳不可方物的美。

    二王子即便早已经有了妻妾,却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少女。

    她宛如神女般,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夺走了他的言语。

    直到谢灵瑜垂眸望着他,淡然开口道“本王便是大周永宁王。”

    只是在说完这句话后,谢灵瑜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同样也走到了二王子的面前。

    对方的目光始终露骨而直接的盯着谢灵瑜,终于半晌后,二王子猛地笑道“能让殿下亲自到城门口迎接,倒是本王子的福分。”

    二王子将特地二字咬的极重,似乎想要在言语上,再找回面子,打压谢灵瑜。

    但是谢灵瑜嘴角微掀,淡然表示“二王子奉北纥可汗之命,特来长安为圣人贺寿请安,本王迎接王子本是应该,毕竟其他藩国使团,皆是如此。”

    大周乃是天朝上国,诸国来贺,北纥的待遇不过是同其他藩国并无二致。

    要是论起嘴上的功夫,谢灵瑜可不会输给这位冲动的二王子。

    果然在二王子在听到谢灵瑜,居然将北纥比作大周的那些藩国属地,神色上立马露出不悦的表情。

    毕竟北纥之前虽然战

    败,但是除了送了质子到了长安,但是狼子野心其实从未彻底死去。

    “说来一事不明,还请殿下赐教,”突然二王子看着谢灵瑜,文绉绉的说道。

    谢灵瑜见他如此,心头虽然并未放松,但是整个人却表现的极为淡然“不知二王子不明的是何事”

    二王子那双宛如苍鹰般锐利的眼睛,再次直勾勾望着谢灵瑜,但是语气却有种轻挑“在我们北纥,女人可都是要被保护的,怎么大周是没有男人了吗竟让殿下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如此抛头露面,还这样辛劳。”

    他是为了给谢灵瑜下马威,因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格外洪亮。

    站在谢灵瑜身后的鸿胪寺众人以及金吾卫,全都听到了,一瞬间各个脸上都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显然这句话是在贬低大周的男子。

    谢灵瑜早就猜测到,自己女子的身份,早晚会被做文章。

    因而在二王子说出这句话时,她连一丝意外都不曾流露出。

    她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二王子,淡然说道“二王子应该有十年未曾见过你的幼弟了吧,此番入长安,倒是可以与令弟,一续手足之情。”

    “你”二王子也没想到谢灵瑜居然堂而皇之的说这件事。

    怀恩王子之所以会在长安,皆是因为十年前,大周和北纥那一场杖,北纥溃败,不得不向大周臣服,并且派出了北纥可汗幼子作为质子,前往长安。

    这一场杖的胜负,早已是天下皆知。

    而如今依旧留在长安的怀恩,便是那个见证者。

    “至于本王身为女子,却能封王出入朝堂,那大概是因为,不仅大周的男子比你们北纥的男子强,大周的女子也比你们北纥的女子要强。”

    两国之间的争锋,虽然不是在嘴上。

    但是既然别人嘴上挑衅了过来,谢灵瑜自然也不会含糊的忍耐下去。

    至于其他台面下的手段,便更是要看谁的国力强盛了。

    眼看着这位二王子脸色已是越来越不好看,谢灵瑜也知道来者是客的道理,不至于将人逼迫的太过分,于是她轻笑着说道“二王子,不如我们先入城,之后再闲话家常。”

    她主动给了台阶,二王子自然也便顺杆下来了。

    毕竟两人的几句交锋之间,谢灵瑜皆是占了上风。

    看来这个大周的永宁王虽为女子,但确实不可小觑。

    于是他颔首之后,冲着一旁的使臣狠狠看了一眼,便转身回了马车。待使臣跟着他上了马车之后,就见二王子横刀立马的坐着,使臣哪儿敢落座,一下便跪了下来。

    二王子瞧见他此刻跪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的骨头倒是软的很。”

    使臣知道二王子是讽刺自己给大周王爷跪下来的事情,他赶紧喊冤道“王子,并非我要给那个大周王爷下跪,而是有人方才暗算了小人,以暗器打中了我的膝盖,迫使我跪下。”

    二王子闻言,这才皱眉缓缓道

    “竟有此事”

    “小人不敢狡辩,但此事乃是千真万确,”使臣当即以北纥所信仰的神明起誓。

    要知道整个北纥都信奉神明,无人敢在起誓之时撒谎。

    因而二王子也知道,这件事只怕确实如使臣所说的那般,是对方有人暗算他。

    二王子眉心微拧“看来对方确实是要给我们下马威。”

    先前在入城之前,二王子便与使臣商议过,大周突然推迟他们入长安的时间,让他们在驿站多住了几日,便是为了给他们北纥使团一个下马威。

    因而他们必须要在进城的时候,扳回一城。

    只是二王子本打算是让大周这次的主官,亲自上来迎奉自己,没想到因为使臣下跪之事,他竟没忍住,下了马车。

    “王子,待过两日便要面见大周的皇帝,这样的一时之争,切不可再这位皇帝陛下面前出现,毕竟您临行之前,可汗叮嘱之事,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使臣其实心底也要有些后悔,同意了先前二王子的要求。

    毕竟北纥可汗对于自己这个儿子也算颇为了解,知道他冲动易怒,所以在任命北纥使臣时,特地寻了一个熟悉大周,并且性子稳重的人。

    自然也是想要,这人能在二王子冲动的时候,能够劝住二王子。

    二王子冷哼了声“此事乃是父王千叮咛万嘱咐,我自是记得。”

    见他这么说,使臣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二王子还没有被这样的意气之争所影响。

    待北纥使团之后,站在街道两旁的百姓看着车队,这才明白为何今日要封城门。

    毕竟圣人的万寿节即将到来,各国使团早已经入了长安。

    这些时日,便是街道上的那些长相与中原人迥异的外藩人,又比以前也明显多了起来。

    倒是很多商户对这些人极为喜欢,毕竟这些使团成员极喜欢大周的货物,出手又大方,经常大量大量的采买。

    倒是谢灵瑜这边,一路护送着北纥使团的车队,到了鸿胪寺馆舍。

    这里是专门负责接待外藩人的地方,建筑规模极为庞大,一次可接待几百人的使团,先前到达的藩国使臣,也是被安排在此处。

    因为北纥来访使团的规模最为庞大,之前在文书之中已经写清楚了此番来长安的人数,所以馆舍都是早就安排好了。

    馆舍此时不仅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更是被收拾的利利索索。

    当二王子一众人入了馆舍,也被眼前建筑的规模微微震撼住了,毕竟长安的建筑与北纥实不一样,北纥部落习惯居住在帐篷之中,便是连可汗也是住在王帐内。

    “二王子,此处便是你们在长安时居住的馆舍,”谢灵瑜此番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容。

    二王子亦是如此,他单手行礼“多谢王爷的安排。”

    谢灵瑜笑着说道“我想王子此番前来,定然是带了不少随从,是以馆舍便交给王子的人负责,我们大周仆役在这段时间内,也

    不会出入其中。”

    二王子听到这句话,反而怔了下。

    显然他也没想到,谢灵瑜竟然如此大气,将整个馆舍都交给他们,居然不安排人盯着此处。

    此时二王子倒是真心实意了几分“王爷费心了。”

    待客气几句之后,谢灵瑜便率众离开。

    到了门外之后,崔休回头看了一眼馆舍,低声询问道“殿下,当真不需要派人看着这帮北纥人吗”

    崔休乃是出身安国公府,崔家乃是世代武将,手掌兵权。

    当年崔老太爷虽未亲自上战场,但是在后方出谋划策,自也是宛如亲历。

    因而崔休在自家祖父的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不可能对北纥人有什么好脸色,所以当北纥使团进入长安,他第一反应便是不放心,怕这些北纥人在长安内捣乱。

    “你想怎么盯着”谢灵瑜有些好奇地转头看向他。

    崔休“殿下放心,金吾卫之中也有盯梢的好手,只要殿下您同意,我可以即刻派出人手,盯着此处,让这些北纥人不敢在长安轻举妄动。”

    谢灵瑜淡笑了声“崔中郎将,这倒是个好想法。”

    “殿下是不反对”崔休反而因为她的干脆,有些诧异。

    毕竟方才谢灵瑜可是明确说了,不会派出任何仆役在馆舍内,他还以为殿下是太过高风亮节了,以至于才会对这些北纥人如此放心。

    谢灵瑜看了他一眼“本王确实说了,不会派仆役给他们,但是并未应承不会派人盯着他们。”

    北纥人在长安也有经商者,这些商人表面上只是商人,但实际上未曾不是北纥王庭派到长安来的探子。

    虽然鸿胪寺长年对于藩客都有监管,可那些都是明面上的。

    旁的不说,那位北纥的怀恩王子,一个落魄质子居然都能在长安放起了利贷,只怕他手里也网罗了一批人。

    谢灵瑜当然更不会小觑这个初入长安的北纥使团。

    原本她也打算派王府护卫,来此处监视,如今崔休自告奋勇接下这个任务,谢灵瑜当然不会拒绝。

    “原来如此,殿下请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崔休心底大喜。

    在他看来,这可是接近谢灵瑜的好法子。

    毕竟金吾卫和鸿胪寺日常并无往来,他即便想要接近谢灵瑜,有所表现,也一直没有好办法,可是如今谢灵瑜主动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定然要好生表现一番,这样才能让殿下对他刮目相看。

    因而在崔休告辞离去时,他满脸悦色。

    一旁始终未曾说话的萧晏行,安静听着他们两人说话,也未曾插嘴。

    等到谢灵瑜回到鸿胪寺,已快近晌午。

    她一路走向自己的值房,而身后的萧晏行安静跟着,等走到她值房门口,萧晏行这才开口说道“下官有要紧之事,想要向殿下禀告。”

    “既是如此,萧大人入内详谈吧,”谢灵瑜推开值房的门。

    待她走到里面时,因为她早上是直接前往城门口迎人,并未来府衙,因而值房里的窗户也未曾打开。

    她的值房若是她不在,寻常无人敢随意进出。

    萧晏行走在她身后,在谢灵瑜头也不回的走向桌边时,他站在门口回身关上了房门。

    谢灵瑜将头上的官帽摘下来,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虽然如今已是深秋,天气早已经冷了下来,但是从早上开始便没消停过的行程,还是让她累的额角出了一层微薄的汗水。

    少女摘下官帽之后,露出一张皎洁白皙的小脸,她回头望着刚关上门的萧晏行,长睫扑闪,眉梢眼角晕着浅浅笑意,微勾着眼尾,明艳而妩媚。

    “不知萧大人有何要紧的事情,非要现在跟本王禀告呢”

    谢灵瑜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戏弄。

    萧晏行走到她跟前,竟不是谢灵瑜想的那般,他端端正正的双手合十行礼,语气恭敬道启禀殿下,下官要禀告的乃是heihei”

    谢灵瑜见他如此郑重其事,还以为他当真是有要事,随即便收起了她脸上的漫不经心,也变得格外认真。

    直到萧晏行抬头,朝她直勾勾看过来。

    “下官有些吃味了。”

    直到他慢悠悠说出这句话,谢灵瑜脸上的郑重瞬间凝住。

    不是

    他要禀告的是什么

    这时萧晏行往前一步,他伸手直接搂着谢灵瑜的腰肢,两人瞬间没了方才的距离,他下颚角微微一偏,凑近她的耳垂。

    “那个崔休,对殿下还是贼心未死。”

    “贼心未死”谢灵瑜轻笑了下。

    没想到萧晏行接下来的话,反倒让谢灵瑜更加震惊。

    “意图盗取旁人之物者,是为贼。”

    谢灵瑜诧异“他意图盗取什么”

    萧晏行身体微微往后拉开了些许,但并未松开搂着谢灵瑜的腰身,反而只是让自己的眼睛盯着她。

    “他想要偷走的,是殿下的青睐和偏爱,可是这些已经属于我了。”

    崔休妄想靠近谢灵瑜,得到她的心,成为王夫。可是如今她的这份青睐和偏爱是属于他的,崔休想要偷走他的东西,萧晏行称呼他一句贼,倒也贴切。

    谢灵瑜诧异的,半晌皆是沉默。

    以至于萧晏行在她的沉默下,竟抬手捏住她的耳垂,似小小惩罚般轻捏了下,他反问道“怎么,殿下不赞同我的话吗”

    谢灵瑜嘴角扬起,她只是未曾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萧晏行口中说出来。

    可是在她嘴角勾起时,萧晏行的唇也靠近吻了上来。

    在轻轻吻住她嘴唇的同时,屋外突然响起几道清晰的脚步上,以及伴随着的交谈。

    “你们是没瞧见,今早城门口殿下那般英明神武的模样,几句话便让那个北纥二王子哑口无言。”

    “可不就是,还有城门口那些封锁街道两侧的金吾卫,咱们鸿胪寺何时这般风光过。”

    只是在快要靠近谢灵瑜值房门口时,这些声音才被压低。

    可是谢灵瑜站在屋内,一边承受着萧晏行犹如狂风骤雨般密集的吻,一边听着外面传来的交谈声,那种被拉扯着的羞耻感,从心底升起。

    心脏更是剧烈狂跳着,如同随时都要从胸腔蹦出。

    即便外面的脚步声消失,她的一颗心也未曾缓和下来。

    原来与喜欢的人,在同一个衙门竟是这般刺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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