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了吗?

    傅秋石的眉梢轻挑,他想起归队之后的这几天,大家都在恭喜他立功,说以他这次的功劳,怎么着也得往上升一级。

    当时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是期待的。

    直到在几天后进了何江的办公室,看何江欲言又止的样子,傅秋石就知道,他这次立功又会像以前一样。

    在何江说出他心中猜测的那个答案之后,他心底的确是戾气横生,想冲去质问那些人为什么。

    想跟他们争辩一下当时的情况。

    问他们如果处在那种情况下会怎么做,会眼睁睁地看着特务把国家机密送走吗?

    甚至想直接退伍不干了!

    但就在他快失控的时候,脑海中就冒出来林念那个小姑娘的影子。

    是分别那天的样子,她转头来认真对他说:“世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他不禁想,如果是那小姑娘,她会怎么做?

    一个能在黄家忍受多年非人待遇和折磨侮辱的小姑娘,在下乡之前才出手重重反击黄家,对生母也丝毫不留半分情面的她……

    如果她是自己,一定会先忍下来,然后再立更多的功,功多到任何人都压不住,都无法无视的时候,再寻机反击。

    一击必中要害!

    (林念:ヾ( ̄▽ ̄)完美的误会!)

    想到这里,他心底的戾气瞬间就消失无踪。

    不能被一个小丫头给比下去啊!

    “是啊,我变了!”傅秋石收回手,双手插兜,看着前方的路,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只是忽然想通了啊!”

    “我来保护区的初衷可不是为了升官,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计较那些得失?”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不记功,不代表我没有立过功,我做过什么,档案上都会留一笔,不论如何,有何支队在,没有人敢歪曲事实!”

    武红旗想想也是,事情经过都是详细写在报告里的,经得起人看,也经得起人查。

    “我们家傅国成同志爱惜羽毛,不肯让人觉得我的升迁是借了他的力。”

    “我这个做儿子的除了体谅,就是更加努力,比别人努力百倍,终有一天,大家看到我,会说傅秋石同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样也挺好,你说是不是?”

    武红旗不想说是。

    这样太苦太累,也太憋屈。

    可除了这样,傅秋石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没有!

    艹!

    这叫啥事儿啊!

    傅秋石得了假期,先回寝室把钱票全部揣兜里,简单收拾了两件行李就悄悄离开,谁也没有惊动。

    他不想看到战友们眼中替他不甘的眼神,不想听那一句句无力的安慰的话语。

    傅秋石拿着休假的批条去找人开了出行证明,然后给杨栋梁打了个电话,运气挺好,杨栋梁正好在办公室。

    告知杨栋梁自己要过去找他一趟,杨栋梁欢迎得很。

    红胜乡八大队。

    几个孩子喝了林念的麦乳精,吃了林念给的糕点,干活儿那叫一个卖力,几个小孩儿是干惯了这个活儿的,竟把林念和刘勇男都给比下去了。

    等到下工的时候,小孩儿把装麦乳精水的水壶还给林念,林念一摇晃,嘿哟,还剩下一多半儿呢!

    她就笑着道:“我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不喝别人不喝的水,你们确定不喝了吗?不喝就帮我把剩下的水倒进沟里吧!”

    “不要!”三颗蛋顿时就慌了,同时开口阻止。

    大蛋扭捏半天,这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问:“林姐姐,你能不能把水壶借给我?我拿回家把里面的水倒出来,洗干净再给您送去知青点?”

    林念点点头:“当然可以啊!”这水壶本来就是给林家准备的,不过没认亲就没送。

    三颗蛋闻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纷纷给林念鞠躬:“谢谢林姐姐。”

    “快回去吧!”

    三颗蛋撒丫子往家里跑。

    “哎哟,跑这么着急干啥?腚后头有人撵还是咋滴?”段春花被小炮弹似的三蛋撞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她搂着三蛋,大嗓门儿地嚷嚷。

    然后她就看到了大蛋身上挂着的崭新的军绿色水壶,整个人都不好了:“大蛋儿,水壶哪儿来的?”

    “咱们家穷是穷,可不兴随便拿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赶紧还给人家林知青去!”

    几个孩子帮林知青拔草,段春花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东西肯定是林念的。

    大蛋道:“妈,我们一会儿就拿去还给林知青!”

    “这壶壶里装的是麦乳精水……”大蛋儿把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院坝里的林家人听了一寻思就知道那是林念哄几个孩子的。

    段春花讪笑道:“那……城里人就是讲究。”她说完就期期艾艾看向曲大娘,“娘,这麦乳精水是林知青不要的,就是还回去人家还是得倒沟里去,不如给老二和几个孩子分了吧!”

    家里穷,家里苦,几个孩子愣是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虽说眼下没有谁家的日子好过,可是老林家的日子更难过。

    原本老三念大学开始就有补助拿,每个月多多少少都能寄些钱回来。

    再后来老三有工作了,每个月寄的钱也更多,林家在村里的日子眼看着没人比得上的时候,老三牺牲了。

    接着她男人林大强去公社修河的时候摔断了腿,后来治腿花了家里一大笔的钱。

    再后来老二娶媳妇又花了不少钱,家里的钱就耗尽了。

    不曾想,有一年老二林大勇发烧,他以为没事儿,也是心疼拿药的钱,硬生生挺着没跟家里人说,结果到了晚上就烧撅过去了,他媳妇睡得呼呼的,早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枕边人快烧得熟透了。

    送去公社卫生院打针,后来烧退了下来,老二人就傻了。

    他媳妇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便跟他离婚,回到娘家没多久就重新嫁了人。

    那会儿家里有点儿钱就攒着给老二看病,这一年年下来,家里的日子就越来越不成。

    段春花也不是嫌弃林大勇,就是心疼几个孩子。

    舍不得这点儿麦乳精水。

    曲大娘叹息一声:“林知青是个好姑娘,她就是不想占咱们家娃的便宜。”

    “咱们要是不领情,她恐怕也不乐意让咱们的娃去帮她干活儿。”

    “既如此,那就收下吧。”

    “大蛋,你去找个海碗把麦乳精水给倒出来。老大媳妇,你把水壶给人洗干净,然后拿个鸡蛋冲一碗蛋花水灌进去。

    对了,再拿两个鸡蛋去隔壁换点儿糖,蛋花水要放糖才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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