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刘协将酩酊大醉的郭嘉带回皇宫时,京兆尹钟繇已经来到了少府署院外,耐心等待着官吏通报孔融。
说起来,少府孔融也算是个年轻有为的九卿重臣。
作为孔圣人的二十世孙,相较于其他几位同僚,孔融如今完全称得上是正值壮年。
类似太仆陶谦、太常马日磾、大司农周异这些人,无不年过半百,皆快到了辞官乞老的地步。
“今日吹的什么风,居然将钟大人给带来了?”
在接见钟繇时,少府孔融笑呵呵地打趣道。
平心而论,撇开朝堂的例行斗争,二人之间并没有过任何私交上的矛盾。
“孔大人,今日钟某前来,是想查阅一番贵部吏曹库房的官籍录册。”钟繇拱手作揖,开门见山地说道。
“”孔融微微皱眉,捋着半截胡茬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略显浑浊的眸子打量着钟繇,目光中陡然闪过几分警惕。
毕竟就在前不久,那位燕王殿下曾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削了一次少府的权柄,以至于现在出身后者的官员可谓是心有余悸,生怕朝堂各部盯着那份自建钱库的权力。
最重要的是。
根据小道消息,貌似钟繇这阵子和刘协走得挺近
沉默了半晌,孔融故作不在意地轻松笑道:“是燕王殿下又想做什么吗?”
听闻此言,钟繇抿嘴一笑,却不说话。
虽然他今日造访少府与刘协牵不上丝毫关系,但他并不介意借个势,扯上一张名为燕王的虎皮。
没办法。
那位在雒阳的名头,要比他一个两千石京兆尹好使得多。
果不其然,见钟繇默然不语,孔融忍不住沉思了两三息,旋即略带调侃讥讽地说道:“既然如此,钟大人就且自行去吧,反正我少府的吏曹库房,阁下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钟繇轻轻颌首,面色不改,抱拳谦逊道:“多谢。”
说罢,他便迈开步子朝着少府深处走去。
望着钟繇渐行渐远的背影,孔融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将双手背在腰间,喃喃道:“真羡慕周异那个老家伙,倒是逍遥自在得很”
不可否认,他的确有些羡慕司农衙。
谁叫人家身后有一尊大神在那杵着呢?
“唉,得了,今日要不然就去找那个老家伙喝两盅。”
遥遥望着归于夜幕的半空,孔融暗自嘀咕着。
与此同时,京兆尹钟繇已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摸索到了少府的吏曹库房。
吏曹部,说白了就是负责保存和收录各地官员档案的地方。
不管是在位,还是归乡,只要担任过六百石以上朝廷官职的人,哪怕仕途坎坷,仅在位一天,也会在此处留下档案,俗称官籍。
而今日钟繇找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寻找华歆、金旋、赵范等人的档案官籍。
向看守库房的杂役借了一盏油灯,钟繇小心翼翼地举过半身,走入了光线昏暗的宅子。
说得好听些,这地方叫宅子,其实打眼一瞧,也就是几间普通的瓦房里摆满了一排排的木架。
估摸着除去那些偶尔前来打扫的少府杂役,寻常时候也没人会愿意跑来这儿。
所以,在刚一推开房门时,钟繇就被扬起的灰尘呛了一下。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油灯举在身前。
或许正是因为尘封已久的缘故,木架上、籍册上,堆满了厚厚一层灰尘,甚至于依稀间,钟繇亲眼瞧见了一只蜘蛛爬来爬去。
“建宁三年,建宁三年。”
口中一边含糊不清地重复着,钟繇一边在屋内寻找着建宁年号的标记。
他记得自己与故友华歆,都是在建宁三年踏入仕途的同期官员,二人的区别只在于,钟繇始终留在雒阳,随后若干年内步步高升,最终成为了两千石京兆尹。
反观华歆运气则有些不太好,根据钟繇的印象,故友当上尚书郎中没多久,就不知遇见了什么事被外调到司隶部担任县令去了。
诚然,缑氏乃司隶部一个富饶的县城,某种意义上油水相当不少,不过对比京官的话,可不止差了一星半点。
“嘶,找到了,建宁三年。”
经过一番寻找,钟繇摸索到了建宁年间的标签,旋即念念叨叨地开始翻起了华歆的官籍档案。
“华华”
钟繇的视线逐个从木架上掠过,没过多久便抽出了华歆的那份册子。
将油灯暂时搁置在木桌上,他摊开了档案,只见上面事无巨细地记载了华歆的家族、出仕日期,以及担任过的官职。
结果让钟繇感到百般意外的是,官籍中并未提及华歆为何被外调到缑氏县。
这事,不合常理。
要知道官员被调离原先职位,少府吏曹部都会留下相应的记载,供日后考察。
简单来说,即便像是华歆跟某个同僚打了一架,依照规矩,这册官籍依旧会有一笔陈述。
御史台某些闲得蛋疼的家伙,最喜欢搞这个。
岂料偏偏华歆的官籍上却没有任何记载。
“”
钟繇眉头紧锁稍稍思虑了片刻,当即将金旋、赵范等人的官籍也翻了出来。
“没有没有都没有?!”
短短半刻钟工夫,钟繇惊讶得愣了愣,他发现涉嫌无头案的每一个官员,其档案上皆没有陈述为何被外调。
如果单单只华歆一人,说不定是少府吏曹部的疏漏导致,可这么多人?
不不不。
少府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唔。”
“难道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系?”钟繇双眸微眯,不禁低声说道:“或许华歆几人当年触碰到了某件辛秘,事后才被外调?”
“”
不需要理由就能将这些官员统统外调的人,在汉室只有一位
【陛下?】
钟繇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
当然,他不认为天子便是加害这些官员的凶手,毕竟华歆他们被外调发生在二十一年前,倘若天子要动手,华歆几人压根活不到如今。
问题就在于,这些官员为什么会被接连调出雒阳。
【建宁二年至三年,是他们陆续被外调的时间,在此之前,雒阳出了什么事么?等等建宁初期?】
京兆尹钟繇瞳孔一缩,眼中顿时露出惊恐之色,他手掌死死地按在官籍,心口怦怦直跳。
【找到了!】
【不出差错的话,那就是同一伙人无论是杀害华歆的凶手,亦或者,燕王殿下去年叫我追查的那件案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师傅,我找到他们了
钟繇攥紧拳头,心中大喜。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屋内响起一阵细微的动静。
“谁?!”
“出来!”钟繇瞬间举起油灯,把手掌按在腰间玉带上。
下一秒,从角落木架后走出了一名吏卒,可能是受到了惊吓,一脸怯怯地小声道:“大大人,您时候不早了,我吏曹部该闭府了。”
“哦。”闻言,钟繇紧绷的神经得以逐渐放松,挥了挥手说道:“本官知晓了,你且先出去。”
“诺。”
吏卒垂首转身,三两步出了库房。
见此,钟繇遂将那本册子夹在腰间,压低脚步凑向了门口。
然而待他来到屋门附近,透过微弱的灯火扫了一圈地面斑驳的脚印时,脸色不知怎地竟顷刻一变,随即紧张地望了一眼不远处。
再度思虑了半晌,他立马回到方才的位置,用玉带系着的簪子在木架底部狠狠划了一阵。
“京兆尹大人?”
那吏卒在屋外唤道。
“听见了,本官马上就来。”
为了以防万一,又故意将一丝木屑嵌入了指甲缝内,钟繇调整着呼吸,暗暗把玉簪反手握住,仿佛跟个没事人似的走出了库房。
【希望,只是我多虑了】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0_554/58083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