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在去年中旬时，幽州刺史刘虞在渔阳一带遭遇意外袭击，连带其麾下千余卫队，尽数葬身边境，无一生还，而紧接着随之到来的，便是鲜卑一族举大军南下侵略。
这桩事，曾在雒阳城闹得沸沸扬扬，彼时因为幽州战事节节败退，不少百姓们日夜被恐惧缠身，生怕有朝一日北境蛮子突然杀到了雒阳城下。
直到燕王刘协于卢龙塞一战定乾坤，彻底击溃了鲜卑主力，此事才算是稍稍得了些缓解。
而如今，更是被当前最为火热的话题取代，即长皇子刘辩是否真的被天父厌恶。
但估摸着钟繇也未能猜到，刘协今日来访，会冷不丁询问起他这件陈年老案。
是的。
一桩断头断尾的陈年老案。
“钟大人，您到底在藏着什么？”
当这位燕王殿下笑意盈盈地说出了此话，京兆尹钟繇不由得眼神一缩。
过了良久，他咽下口水，艰难挤出了一抹略显强硬的笑容徐徐回答道：“殿下莫非是在怀疑本官吗？”
“嘿。”刘协摊开双手，淡淡说道：“钟大人，插科打诨固然躲得了一时，可躲不了一世啊，您应该明白本王的意思。”说罢，他脸上的善意一收，正色道：“请把本案的卷宗拿出来，借本王一看。”
所谓卷宗，指的就是一桩案件在查办期间被详细收录在文本上的专属档案。
例如先前唐周失踪一案，钟繇就在那间密室给刘协拿出了一沓竹简、草纸，那些玩意的内容，便是记载着涉案地点周围的环境，包括小道消息等等。
可似这种东西，在三法司的保密程度都是极高，不夸张地说，若无天子首肯，钟繇完全有资格单方面拒绝任何人的查阅想法。
哪怕对方是皇室新贵，燕王刘协。
“殿下，此事与唐周失踪一案牵连相差甚大，不妥，当真不妥。”钟繇摇了摇头，婉言回绝。
岂料听到这话，刘协反而笑了出来，旋即翘着二郎腿，点点头说道：“看来本王的确猜得不错，饶是父皇先前并无追查的意思，钟大人仍旧找到了些线索。”
一边说着，他眼神轻挑，直视钟繇，冷笑着继续说道：“今早父皇的旨意，您应该也知道了本王此番无辜受到大典牵连，不得已接下了那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眼下心中正窝着一团火气无从发泄咱们商量商量？”
“要么，钟大人现在答应这个请求，把卷宗交出来，要么，本王索性就在这里闹上一场，随后叫子修他们硬闯密室库房如何？”
闻言，钟繇面色顿变，这才突然记起来，自己眼前这位燕王殿下，有些时候绝对属于是近百年内皇室子弟中最令人头疼的一个。
就在钟繇忍不住陷入迟疑难以抉择之时，忽见刘协眼神微眯，低声玩味道：“好了，与钟大人开个玩笑。”
话音刚落，便听他口吻一变，语气森冷地质问道：“钟大人百般推辞不愿将卷宗交出来由本王观阅，是因为您已经确定，作案的凶手，并非草原胡族，乃我汉人，对么？”
“”
钟繇面色又是一变，旋即深深地盯着刘协，半晌后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头说道：“殿下说对了一半。”
“一半？什么意思？”
“凶手，确实不是草原胡族。”钟繇眼神环视了一圈四周，见无外人凑近，遂轻声解释道：“不过此事卷宗，我京兆府并无收录。”
“这怎么可能？”
刘协眉头紧锁，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见状，钟繇嘴角泛起一抹苦涩，小声抱怨道：“陛下一早就严令禁止三法司插足此案，于是乎，本官迄今为止所得到的任何消息，仅存在这个地方。”说着，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或许是看见刘协表情有些动容，钟繇亦不打算隐瞒下去，随即古怪地娓娓说道：“据本官了解，渔阳边境在去年中旬离奇地接到一份调令，上至当地官吏，下至军队士卒，基本都撤去了冀州，也恰逢在此期间，有一名别部司马领了两千新军接替了驻守事宜。”
“那人，燕王殿下兴许有些印象，正是王芬老儿叛乱之际，协助朝廷里应外合，诈开邯郸城的降将韩猛。”
【别部司马？两千新军？】
“”刘协眉头轻蹙，思虑了片刻，沉声询问道：“钟大人的意思是说，那支幽州卫队的遇袭，跟这人有关？”
“是。”钟繇盯着刘协的眼睛，首次肯定道。
“唔”刘协瞬间了然，忽地却又感觉有点不对劲，诧异道：“不对不对，幽州卫队的战力究竟如何，本王大致清楚，区区一介降将，带着两千新兵蛋子，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覆灭他们？”
“况且似你说的那份调令，若本王记得无错，应是巧合地赶上郡守都尉双双轮换之日，哪有说将边军也撤走的道理，难不成朝廷百官皆是傻子？除非”
说到这里，刘协下意识地侧过头来，正巧迎上了钟繇那双目不转睛始终盯着他的眸子。
“你钟大人，你，怀疑朝中权贵出手？”
刘协张了张嘴，强忍着内心惊骇，难以置信地说道。
“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为何堂堂州部卫队的精锐士卒，会如此轻易地死去否则单那些新兵，按理来说，根本不至于叫千人卫队连呼救传信的机会都没有！”
“燕王掌过大军，相信要比本官更明白这则道理。”
【韩猛？】
脑海中回想起这人在邯郸城下打开城门时露出的谄媚模样，刘协面色愈发变得凝重了起来。
要知道。
那时候一力向卢植献策主张策反叛军的家伙，唤作袁绍。
再加上，前一阵子自己尚在草原时，另外一个家伙也跟自己说起过，汝南袁氏这一代子弟中，有人想和他私下联络，做成某件交易
可能是见刘协信了半分，钟繇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说道：“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办成这件事，作案者定是手眼通天之辈，似拥有这般能量的权贵，整个大汉朝恐怕不过双掌数量”
“”
“”
沉默了大概半刻钟的功夫，眼瞧着府院外逐渐传来了嘈杂声响，刘协摆手示意曹昂去附近看守，随即，他认真地看向钟繇，一字一句道：“钟大人，如您说的一样，父皇明明严令禁止三法司插足此案，您却为何”
“因为，本官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钟繇眸光一黯，顿了顿，说道：“直觉告诉我，如果能查到这次的幕后指使者，或许就可以让老师彻底的安息长眠。”
【真想见见，那个被钟繇接连提及的师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刘协不置可否地轻轻颌首，转而站起了身子，严肃道：“需要本王帮忙么？”
“”闻得此言，钟繇先是愣了愣神，下一秒，只见他摇摇头，小声提醒道：“殿下身份特殊，尽量还是莫要掺和进来，引得外人过分注意，并且说句实在话，本官如今也有些了追查苗头，嗯年关之前，会有突破的。”
“有劳钟大人了，若有需要，请一定要知会本王。”
“哈哈哈，无外乎职责所在殿下既然愿意相信本官一人之言，那还能说些什么呢？”
“请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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