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
随着天空渐渐蒙亮，整座军营哪里还有半分先前模样，现如今俨然是一片冒着白色热气的废墟。
暴乱在半夜的时候便彻底平息了下来，因为彼时火势猛窜，致使那些互相残杀的一众胡人，包括阙居麾下鲜卑近卫们都不由得暂且放下了互相的仇恨，选择携手灭火。
否则光是那片火海，就足够在汉军到来之前将营中将士尽数覆灭。
于是乎，数万胡人手忙脚乱地到处救着火，可饶是他们忙活了大半夜，也未能保全军营，顶多只是将一些粮草辎重抢救了回来。
而对此，柯比能却表现得并不在意。
毕竟若是真要撤兵，这座军营也会在那一瞬间沦为累赘。
因此就算是现在被一把火烧了个彻底，他也不会感到丝毫心疼。
反正粮草辎重都救出来了不是吗？
但让他唯一无法接受的是，在己方忙活了一整晚，并付出惨痛代价的前提下，对面那座大营的汉军，却始终没有来偷袭他们。
简而言之。
就是所谓的诱敌战术，失败得彻底。
“艹。”
“妈的，那刘协小儿，他是瞎子吗？！”
大帐内，柯比能红着眼睛一脚踹翻了面前亲卫，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着。
要晓得为了此番谋划，他可是整整一宿都未入眠！
老子他妈的从深夜等到黎明，都他妈快望眼欲穿了，结果毛都没等到！
笑话！
这就是一场笑话！
瞧瞧四周亲兵近卫们一脸倦意的模样吧，反观人家汉军呢？多半是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好觉呢！
怒火四溢的柯比能不断打砸着眼前所有东西，乃至亲兵。
在足足发泄了一刻钟的时间后，他这才气喘吁吁地坐在台阶上，逐渐冷静了下来。
“妈的。”
“都他娘的是瞎子！废物！”
一边怒骂着，柯比能倚靠在台阶上，心灰意冷地垂下头颅，内心也只剩下了无能狂怒。
望着他这副模样，附近亲兵也不敢说些什么，连忙退后几步，生怕与其对视。
过了片刻，柯比能揉着额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传令下去待收敛完营中尸体后便撤军吧。”
“”
“是！”
几名亲兵抱拳领命，随即赶忙去营中传达命令去了。
不多时，在这片废墟中，那些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的胡人们便慢慢忙碌了起来。
他们从废墟之中搜索着可用之物，并且也顺带将那些惨死在暴乱中的友军尸体就地掩埋。
让柯比能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是。
这一次他们自导自演的夜袭为军中士气所带来的影响，远远要比先前强攻汉营时的影响要大得多。
因为不少胡人至今都还在愣神困惑，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昨夜突然就打起来了？而且还是真刀真枪地互相砍杀个不停。
这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所以也就使得他们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目睹着友军厮杀，同泽倒地。
说是军心动荡，人心惶惶，也毫不为过。
而在营中胡人忙碌的时候，丘力居却是找了个借口推辞，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废墟中。
他好奇。
更疑惑。
既然汉军没有打定主意要借着内乱火势做些文章的话那么汉人皇子，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可否认，在原先三人中，丘力居是最愿意动脑袋思考的一人，但哪怕如此，现在的他亦是感到糊涂不已。
就在此刻，营外忽然涌入大堆胡人，粗略估摸，应是有着三万之数。
丘力居抬头一瞧，眨眼间便发现了扶罗韩的身影。
见此，他连忙上前行礼。
“大将。”
“唔。”扶罗韩微微颌首，面色僵硬地挤出一抹笑容，低声道：“一夜了汉军并没有来。”
听到对方这饱含遗憾的口吻，丘力居不禁感到心中一阵好笑，旋即脸上露出几分失落，叹气道：“是属下的过错，属下没能想到，汉军竟然没能中计。”
“这不怪你。”
然而，扶罗韩苦笑一声，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紧接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此计不成也无大碍，只要能让大汗死心愿意退军，些许失利罢了，还是能接受的。”
说罢，他眉头一簇，继续问道：“营中伤亡如何？”
丘力居耸耸肩，摇了摇头，故作伤心道：“白白折腾了一宿，前前后后差不多折损了得有万人左右，不过还好，粮草辎重都抢救回来了。”
“嗯，预料之中。”扶罗韩微微一笑，并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在他们这种大将眼中，牺牲区区万人兵员而已，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要柯比能愿意退军，最起码在等待开春的这几个月时间里，他们完全可以派遣人手去半岛再抓个几万野人回来。
反正无论是扶余人还是高句丽，统统都是他们的附庸傀儡，就算是将其抽尽榨干，也没人会心疼。
“对了，大汗可有什么吩咐？”
二人一同走向大帐的路上，扶罗韩突然问道。
丘力居当即会意，略显挣扎地咬了咬嘴唇，回答道：“大汗已经下令全军后撤，不过听帐内的近卫大人们所言，大汗现如今的脾气可是暴躁得不行所以大将待会可要小心些。”
“本将知道了。”
扶罗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下了心神。
柯比能脾气有多么差，他又不是不知道。
前一阵子对方用马鞭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伤痕，现在可都统统结了痂呢，不过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既然率军回营，总不能不去复命吧？
旋即，在二人告别后，扶罗韩便自顾自朝着大帐赶了过去。
至于丘力居？
他肯定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柯比能的霉头，于是乎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推辞了下来，转身开始打量起了眼前这三万胡人。
不得不说，相较于参与营中暴乱的那些家伙，这支埋伏在外潜藏了一夜的胡人们，受的罪可也不轻。
尤其是在天寒地冻之下呆了整宿却依旧毫无收获，这样的心理打击，导致如今他们士气无比低迷，只能成群地呆坐在原地默默啃食着手中又硬又干的面食，安静得简直不像是一支大军。
再仔细瞧上几眼，甚至能看得清楚，这些家伙在被吹了一夜冷风后，一个个面色苍白，压根寻不出几分血色。
总不会汉人皇子会选在这个时候突然杀出来吧？
当内心刚一冒出这个想法，丘力居便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
不过很遗憾，他的幻想并没有成真。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趁着天色还未彻底蒙亮，内心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柯比能便带着营中残存的五万余将士朝着东侧卢龙塞开始进发。
他心里自然有数。
麾下这支累了整宿的大军，现在怎么可能会是汉人的对手？
为了防止刘协前来突袭，他只能趁着天色尚还没有明亮前迅速朝后撤去。
待得过了卢龙塞，他麾下大军便可重新分散，将战线稳固下来，开始慢慢消化那些已经被占据的汉人郡县。
而他自己，也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暂且避开战乱，好好歇一歇。
话说。
自己真的有些累了啊。
明明两个多月前，他柯比能登高一呼，号召草原各部雄兵集结南下，期间势如破竹，短短半月光阴就接连拿下了汉人的数十座县城，那是何等的威风啊
可这才过了多长时间？
先锋军覆灭，损了三万，强攻汉营，又折了一次，南下渤海，亦是如此。
琐奴、骨进
这两员年轻小将更是死在了汉人手中。
一想到这里，柯比能的脑海中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道瘦弱身影。
这一切，皆是因为汉人皇子刘协！
好像自从那家伙一到蓟城，己方原本气吞山河的攻势皆是被那小子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陆续化解了下来。
哪怕到现在，柯比能依旧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甘愿放着千载难逢的夜袭机会于不顾？
汉人肯定瞧见了！
肯定！
那是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会放过的天赐良机！
“当真是见鬼了。”
骑在战马上，柯比能伤神地揉着额角，抬起头望向前方那处俨然已不足几里地，名为卢龙塞的破落关卡。
“怎么总感觉这地方看着这么不顺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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