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七年。
五月中旬。
对于雒阳百姓，这是与以往任何一天相比，没什么区别的普通日子。
但对于外朝百官而言，这一天，他们已经等待了足有月余。
在这段时间里，司农衙自立钱库，推行新式度量衡、私贩织绫机这些事已经逐渐引起了轩然大波。
可无论是何家还是朝中九卿对此事态度始终都保持在一个模棱两可的位置上。
这样的反应让不少人都有些捉摸不透。
直到司隶校尉方面，那位被寄予厚望的长皇子发表态度后，众人这才勉强回过了味。
预想中同室操戈，兄弟相残的情节迄今为止非但没有任何苗头。
反而在有关于司农衙扩建整修一事上，司隶校尉部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刘协一边。
搞什么？
大家伙都乐得看见你们两个皇子为了太子位争个头破血流六亲不认呢。
结果就搞这出？
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戏志才先前说得确实没错，九卿规格的府衙若想要大肆整修，确实是要提前向三法司打个招呼并得到同意后才能动工。
但司隶校尉部如此痛快地答应，不止是让看戏的人难以置信，就连御史台对此都有些猝不及防。
可接下来呢？
这些本还打算联合京兆尹前去实地勘察的御史们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钟繇便迅速表明立场，宣布自己也没意见。
如此下来。
三法司中两者皆是毫无异议，御史台自然而然也就没了兴致，只能悻悻而归。
所以在得到允诺后的第一时间，戏志才便大张旗鼓地带着府衙匠人开始着手与绘图整修。
习惯归习惯，但如果能有更好，更安全的工作环境，谁又会不愿意呢？
并且为了此事，大司农周异还专门拉下了老脸，请来当朝将作大匠用来盯建施工。
将作监，虽然名义上隶属于少府名下，但其署官却是两千石超品大员这也是九卿近百署官中，唯一的超品大员。
大到修缮城墙、整理驰道，小到宫中殿宇或者官府民屋，皆是由这个司署进行负责。
司农衙破天荒地整修，自然是大事。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将作大匠竟然会亲自负责此事。
本身刘协在此之前还想要亲自设计一份工棚图纸，但在从周异口中得知了这位两千石大员在建筑上的本事后，他也是选择了相信对方。
不得不说将作监的办事效率有些快到让人难以相信。
只是短短几日，在今日宴会之前，刘协便收到了设计图纸。
“嘶。”
“孔大人这技法，当真是不错啊。”
“本殿实在是没想到，这匠人之首，竟会是孔夫子后人。”
将图纸交给将作大匠孔昱后，刘协略微思虑片刻，好奇地问道：“孔少府与您是？”
“那是家兄。”
孔昱谦逊一笑，小心翼翼地将图纸收好。
嚯。
当哥哥的是九卿之一，当弟弟的则是匠人首官，兄弟二人还都是两千石高官。
…
果然孔家无论哪朝哪代，都是经久不衰的大家啊。
刘协咂咂嘴，随即点头轻声道：“这个设计本殿很满意，那么就多多劳烦孔大人了。”
“岂敢岂敢。”
经过一番客套寒暄后，刘协亲自将孔昱送出屋外。
“如此便可。”
“殿下还请留步。”
孔昱欠身作揖，说完这话，旋即便迈着官步离开了府衙。
倒不是他们二人没什么话聊。
实际上，刘协也想就自己脑海中一些小玩意与孔昱交流一番。
毕竟对方这个身份和水平，估摸着也算是自己见过的人当中，工科水平最拔尖的那个。
像是蒸汽机什么的，自己也就不做梦了，可类似火药、双边马镫这些玩意，仔细想想还是可以尝试一下。
只是
今天这个日子实在是不凑巧。
随着午时已过，黄昏将至，雒阳府衙除去一些中低层官吏以外，绝大部分高官已是开始焚香更衣。
饶是刘协，现在也该回宫准备。
毕竟。
五月中，嘉德宴。
夜幕降临。
雒阳皇宫灯火通明，礼乐大作，诸如编钟、盘鼓，及琴瑟和鸣之音，殿外宾客早已等候多时。
虽未入殿，但人群之中却是不动声色地默默分出了派系。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欢声笑语。
一时之间，四周传来的恭贺庆祝之语源源不断，饶是养气以成的卢植在频繁应对下，也只得紧绷神经。
要知道他卢子干在此之前与雒阳官场，可是压根没有几个称得上朋友的同僚。
反观袁绍，在这番场景下的应对，倒可谓是从善如流。
不过这也诚然，再怎么说，光是一个出身，就已经足够让他无视掉许多人话中包含的深意。
至于曹操？
这位多少还是有些不在乎形象。
哪怕身着甲胄，但曹操却没有身居队列中，反而将眼神游离于附近宫女美婢身上，挑着眉尾，满脸带笑地耐心瞧着她们忙来忙去。
而这些宫女们在发现被人注视后，不少人皆是察觉到了曹操那不同于常人的眼神。
她们或带愠怒，或带羞涩，但不变的是，脸上那抹胭脂却是愈发红润了起来。
“咳咳。”
见此，卫尉阳球轻咳一声，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看向曹操，道：“曹校尉若是生性浪荡，大可去那烟花柳巷之地，而不是跑来皇宫撒野。”
“是。”
“卫尉说得没错。”
曹操耸耸肩，玩味一笑，仿佛并不在意眼前这位九卿高官。
说白了一条何家的狗而已，自己怕个毛。
“父亲！”
直到曹昂脸色铁青地走上前来，曹操这才收起脸上的戏弄之意，他微微一笑，满不在乎道：“子修怎么来得这般快，殿下呢？”
“殿下已入座，我特来殿外寻父亲。”
曹昂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卫尉阳球，对方被他这么一瞧，面色一怔，显然没有预想到。
可当阳球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却见身旁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莫要着急。”
何苗双手背立，今日的他身着绛红官袍，腰系银印青绶，从脸色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今日是庆功宴，不许闹事。”
听着他这话，纵然阳球对曹家小子以下犯上的举动感到不满，但也只能暂且忍下。
片刻后。
随着大殿外蹇硕的出现，一众朝臣名士纷纷停下了议论，驻足于原地整理衣袍。
“宴时已到。”
“请诸位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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