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自大的小子!”
“呵呵呵。”
陇西金城内,随着烛火摇曳,一道老迈的身影冷笑了几声,旋即一把将那份表呈文书重重地摔在了石阶地面。
“还请大王息怒,莫要因一介区区孺子气坏了身子。”
只见蛾遮塞单膝跪地,面色难看地沉声说道:“吾观那汉人皇子是铁了心地想要开启战端,大王,咱们必须得尽快联系北宫将军才行啊。”
“唔。”
那道老迈的身影,即是当代羌王彻里吉,他单手摸着下巴,一双虎目冷冷地瞧向了堂中陈逸。
就是这个莫名其妙的汉人,天晓得靠着一副什么口舌工夫,竟能鼓捣着北宫伯玉那厮想与朝廷挑起战端
那可是汉室!威仪四方的天朝上国!
但不得不承认。
由这家伙绘制出来的蓝图,的确美妙。
兴许是察觉到了彻里吉的凝视,陈逸面色从容,旋即不卑不亢地弯腰行了一礼,轻声道:“羌王,您在犹豫什么?”
“犹豫?”
“你说本王犹豫?”
闻言,彻里吉微微有些错愕,意外地瞪大了双眼。
“没错。”陈逸嘴角含笑,遂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坦然地坐在了一张劣质木椅上,扬起了下巴,毫不客气地说道:“若非因为犹豫,某觉得如今的羌王,该去好好想想,要如何与北宫将军联手,共同迎击来敌。”
“有意思。”
面对着陈逸的一席话,彻里吉冷笑了几声:“汉人,收收你的那些小把戏,真当本王不知道尔想做甚吗?北宫伯玉那家伙平白无故地想拉着我们陇西羌族下水,不就是想趁着汉室那个大将军调兵北上之际,一举吞下凉州全境么?”
“哼,借刀杀人的道理,并非尔汉人才懂!”
此言一出,蛾遮塞脸色大变,哪怕此刻仍跪在地上,但他望向陈逸的目光内,却隐隐浮现了一抹戒备。
而至于屋内的一干羌族勇士,亦是纷纷握住了腰间佩刀,仿佛下一秒便要扑上前去把陈逸给撕成碎片似的。
岂料,眼瞧着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陈逸却是云淡风轻地哼哼了两声,甚至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哈欠。
“羌王。”
直至沉默了两三息,他这才重新望向彻里吉,淡淡道:“您与北宫将军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何谈拉着下水一说?或者羌王是天真地认为,汉室此番组织大军,只是想讨伐北宫将军一部吗?”
“哎呀呀。”
“诸位好歹亦是受了教化,读了不少圣贤书,既然晓得借刀杀人,那么唇亡齿寒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某来教你们?”
“话虽如此。”
彻里吉皱起眉头,正欲说些什么,却被陈逸抢先一步,抬起手打断道:“非要某说得再直白一些么?”
陈逸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彻里吉,旋即徐徐环顾了一圈屋内众人,不屑道:“要知道,你们陇西羌族现在,没有其它选择”
“要么跟北宫将军联合,共举兵戈,联手抵抗即将到来的大军,要么,就慢慢等着朝廷秋后算账吧。”
“大胆!”蛾遮塞顿时火冒三丈,迅速地站起身来,抽刀直指陈逸:“此乃金城!哪里轮得到你一个汉人大放厥词!”
听闻此言,陈逸嘴角一扬,似是全然不惧眼前刀锋,只见他扫了一眼蛾遮塞,随即戏谑地说道:“若某记得不错,金城自高祖皇帝时期便是公认的汉土,阁下一个羌人鸠占鹊巢,如今又底气十足地道出这般言论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近乎癫狂的大笑,蛾遮塞手腕登时青筋暴起,遂握紧弯刀,作势就要朝着陈逸斩下。
“锵!”
结果就在下一秒,一道身影掠过,眨眼间,竟是拦腰挡下了这一击。
对此,屋内众人皆是纷纷一愣,可待他们瞧清了来者是谁,却止不住地响起了几声惊呼。
“俄何烧戈!”
“你为何阻我?”
蛾遮塞咬紧牙关,双眸目光满是错愕地瞪向了对面那人。
没错。
替陈逸挡下这致命一击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时候跟他们一同出使雒阳的羌族将军,俄何烧戈。
“族首,你心乱了。”俄何烧戈面容严肃,瓮声瓮气地提醒道:“陈先生是北宫将军的座上宾,你今日对他擅动刀锋,着实不妥。”
说罢,他手腕稍稍添了三分气力,居然直接将蛾遮塞给生生震退了数步。
看着眼前这一幕,陈逸耷拉着脑袋,表情平淡地瞧了一眼满脸惊愕的彻里吉,旋即嬉笑着说道:“瞧瞧,连你们陇西羌族的第一大将都晓得局势如何,某是真不知道,羌王为何又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不想跟北宫将军合作,怎么?指望着朝廷高抬贵手,饶过你们?”
“你这家伙”蛾遮塞收刀入鞘,愤愤地指着屋内一干羌族勇士,冲着陈逸言之凿凿地说道:“我陇西羌族上上下下足足拥兵五万!朝廷就算想要对我们动手,也需仔细掂量一番!”
话音堪堪落下,屋内那些个羌族勇士们无不挺直了腰板。
然而陈逸对此却是嗤笑不已。
“五万?”
“就五万?”
“哈哈哈哈。”
环顾着在场羌人,陈逸顿了顿,干脆将一只手搭在了俄何烧戈的肩膀上,起身说道:“燕王刘协,知道么?”
“遥想当初,鲜卑聚集二十万铁骑尚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主动祈求和平,汝等不过五万控弦之士,便猖狂到了这般地步?”
“倒真是一群,井底之蛙”
霎时间,陈逸扶额摇头,看向蛾遮塞的眼神中,亦是夹带着几许怜悯。
“”
“鲜卑?!”
“柯比能他们,怎会败给那孺子?”
这下子,就连彻里吉都有些坐不住了。
身为陇西羌族的王,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相较于号称草原霸主的鲜卑来说,他们?完全排不上号。
哪怕像是蛾遮塞口中所说的拥兵五万,实际上,这其中掺杂的水分也是极大的。
最起码,得把整个陇西羌族的青壮都加在一起。
说白了,便是一整代人。
“怪不得北宫将军常常说汝等情报匮乏。”
陈逸大失所望地冷笑一声,旋即站定脚步,瞥向彻里吉语气复杂地说道:“此番汉军主帅,不出意外的话,多半就是那位战功赫赫的燕王刘协”
“汝别看这人年不及弱冠,但心计韬略却无一不是上佳,并且,他深受天子的宠爱。”
听到这话,彻里吉瞳孔一震,貌似是察觉出了些言外之意,待他暗暗思虑片刻,遂沉声问道:“陈先生的意思是,这位燕王,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代汉朝天子?”
“羌王,某觉得,您完全没必要想得这么多。”陈逸宛若看待傻子似的瞧着彻里吉,幽幽地说道:“无论燕王日后的身份如何”
“某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以往但凡试图挑衅汉室威严的家伙,无一例外,都将死在他的铁蹄之下。”
“所以,请您趁早把那些未战先降的念头统统抛出去吧。”
“毕竟这十余年来,陇西羌族在汉土上造就的杀孽,恐怕不是一言一语就能说清的。”
“好好考虑考虑,北宫将军,只给陇西羌族两天时间。”
一边说着,陈逸调整了一番衣冠,遂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留下了一众面面相觑的羌人。
“大王。”
过了良久,一名羌族勇士突然朝着主位拱手作拜,忍不住询问道:“咱们,要打吗?”
“”彻里吉张了张嘴,犹豫了再三,终究还是没能将先前那股子倨傲风范给重新摆出来。
于是乎。
整间屋子内,唯独只剩下了他一人止不住的叹息。
也不晓得是后悔,还是其它。
而在当天夜幕降临之际,陈逸披着一袭斗笠,驾驭着由俄何烧戈亲自为他牵着的马匹缓缓驶向城外。
直至瞧见了城墙下十几余等候多时的骑兵,陈逸方才勒住缰绳,扭头望了一眼俄何烧戈。
“明日,若羌王依旧没能做出决定,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看着俄何烧戈略显迟疑的点了点头,陈逸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浊气,遂抬起头望向半空。
“混乱就是阶梯。”
“我喜欢这句话。”
“不过,我更想看看,高处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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