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朗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小孩儿的嘴巴里空荡荡的,反而是那仿佛十月怀胎的肚子一吸一鼓,起伏律动。

    ——腹语。

    年会规则第五条。

    【你可能会在年会上看见电视城员工家属,看到满地乱跑的小孩和老人,如果有小孩跑到你身前停留,请在他们说出吉利话后,给予压岁钱。】

    这条规则,在笔记本里被明确地标记出来。

    (不要给!他们要的不是钱,而是¥#)

    后面是一串乱码。

    但不难猜出鬼物想要的是什么。

    江朗月想起了前几天看到一条新闻:《孩子收2000元压岁钱不满意自称满意价位系一万》。

    人心不足蛇吞象,何况诡异。

    一开始就不能给,一旦给了,就和诡异建立起了联系,压岁钱就会成为伤害你的媒介。

    这小孩吃得脑满肠肥,肚皮流油。

    不知道找多少人讨要了“压岁钱。”

    江朗月压根儿没准备红包,她又不是这里的员工,为什么要给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孩子压岁钱?

    换句话说——

    她也没结婚,为什么她没有压岁钱?

    没有这样的道理。

    见江朗月双手垂在身侧,没做任何反应,小孩子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弯起来,扬起一抹亢奋扭曲的笑容:“姐姐,你是不是没准备呀?”

    肥胖的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抖起来。

    “那、那就把姐姐你的……舌头送给我吧!”说着就伸出手,满是泥垢和鼻涕的指甲不断逼近。

    没有红包,他不能伤害对方,但这种恐吓的方式,就像学校外面要钱的小混混团体,总是能吓到不少参加年会的人,让他们哆嗦着将红包奉上。

    江朗月没有后退,没有瑟瑟发抖,甚至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上前一步,弯腰凑近小孩的耳边呵气道:“小朋友,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舌头吗?”

    “乱找陌生人要东西会烂舌头,乱吃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会掉光牙齿,别人不是你爹妈,说一句屁话就伸手来抢,那你这只手也别想留下了……”

    江朗月的语速如同机关枪般,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一把揪住小孩的头发,膝盖上顶击打到对方肥甸甸的肚子上,这举动并没有对小鬼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却借力将它撞进了身后的水池里。

    哐当一声。

    砸进了水池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水珠溅了几滴到她的脸上,一股淡淡的腥味。

    这片水池宽敞清澈,经过江朗月的观察,却没有一个人靠近玩水,都躲得远远的。

    她站在岸边,居高临下的姿态,佯装惊讶地掩住嘴:“哎呀,小弟弟,你怎么落水了!”

    水里起伏狗刨的小孩,那身红色唐装被彻底打湿,狼狈的姿态,阴毒的目光胶在她身上。

    话音刚落,小孩儿浑身一僵,而后是更激烈的挣扎,但已经没用,水中突然伸出无数双苍白如纸的手臂,将抱着泡泡球的小孩往水底下拉扯。

    咕噜噜噜——

    小孩很快就沉底,再也找不到。

    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

    一股浓稠的脓血从水面冒了出来。

    她猜对了,水里果然有东西。

    江朗月站在水池边,却不知人群之中,一双森然怨毒的眼睛早已盯上了她。

    穿梭在围观群众里,悄无声息地越靠越近。

    目标近在眼前,凭空伸出一双枯瘦的手,对着那道纤细坚韧的身影猛地一推!

    扑通——

    江朗月毫无防备地栽进水池里。

    水面在眼前不断放大,下方产生了一股无形的吸引力,仿佛有一块磁铁将她往水里吸去。

    眼见挣扎不能,心底的慌乱瞬间化作沉着,江朗月转身死死地抱住那双来不及收回去的手。

    不论害她的是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身后的那东西也没想到,小丫头片子看着细胳膊细腿儿,却一把子力气,还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一时没挣脱开。

    惯性之下,也跟着往水里栽去。

    “不!”看着越来越近的水面,平静幽蓝的颜色清楚地映出了它的惊惧惶恐,“不要、不——”

    江朗月这下也看清,刚才推她的是什么东西。

    穿着一身鲜红的状元服,头戴红冠。

    身形瘦削伶仃,显得那身衣服是挂在身上。

    虽脸色惨白,眼眶深凹,却满脸春风得意,只是嘴角的笑意在她眼中一点点化作恐惧。

    江朗月的脑海里冒出一个词汇——

    喜气鬼。

    华夏传统百鬼之一。

    是大喜之日因过于激动而猝死之人的怨气化作的诡异,可以白日出现,惯常出现在丧礼上。

    当看到在丧礼上,自说自话、狂笑不止,众人皆悲他独喜的奇怪家伙,多半就是了。

    和丧气鬼并称“红白双煞”。

    遇到这样的煞,没有其他的解法,必死无疑。

    难怪她刚才怎么也找不到。

    喜气鬼还想挣扎出水面,但水底下那些游弋的手臂再次出现,挨挨挤挤地伸了过来,将他们的双腿和四肢牢牢束缚住,往水底深处拖拽。

    越陷越深,这片看似只有两米深的水池,俨然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

    江朗月被那些手臂缠绕住脖子,腰,双腿。

    她没有挣扎反抗,这片水池里也有污染,全身仿佛被注射了致幻剂般失去力气,体力迅速流失。

    诡异的新春,也是鬼物喧腾之时。

    这只喜气鬼来自新村电视城外围的一个华夏古代怪谈,他一开始就盯上了这些受到邀请函的人类,碍于规则不能轻易伤害这些宾客。

    但假如对方违反了规则就不同了。

    江朗月穿着红衣出席年会,他可以伤害她。

    喜气鬼怎么也不敢相信,

    这个人类竟然会用两败俱伤的方式!

    它越是挣扎,这些大白手臂缠绕的越紧,喜气鬼已经被数不清的手臂勒成了一条麻绳。

    它目眦欲裂地看到少女的红衣,被水彻底浸湿以后缓缓地变了颜色,从火红褪变成了纯黑。

    喜气鬼还以为是看错了。

    但那些抓住她下沉的手臂,真的缓缓松开,而后充满不甘和怒意地,转扑向了喜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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