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霁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胖老板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脸上的毛孔里也布满了油脂,意味深长地压低了音量:“其实啊,最早的时候,这栋写字楼的风气还不是这样,内圈每年都有晋升名额,当时这里还是四人间。

    我记得有个有天赋也努力的员工,经常收到顾客的表扬信,她本来在当年的晋升名额里,哎,可惜在晋升名单下来的前夕染上了一种怪病。

    电视城高层非常重视这件事,连夜成立了事故调查组过来调查,不过没查出什么问题。

    后来才发现,是这个员工自己有家族的遗传病,公司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主动表示愿意承担这名员工的全部治疗费用,将这位员工送往保密性最好的高端疗养院,让她衣食无忧地过完后半辈子。

    听说她犯病时的样子格外可怕,给同寝室的三人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也是因为这个寝室关系要好,三人及时发现才没有造成更严重后果,电视城最后决定将这三人列入了当年的晋升名单,还被评选为当年的“最美寝室”,以兹鼓励呢。”

    这个故事乍一听满满的正能量,但能被胖老板记得这么清楚,江霁怎么瞅,怎么觉得不正常。

    餐食和红眼的污染有关,她能理解。

    但为什么红墨水也和眼睛变红有关?难道这些员工为了消耗墨水……真的把墨水滴眼睛里了?

    不是吧,这么丧心病狂?

    江霁的手指在腿上敲打着节拍,脑海高速转动,用获得的信息,拆解重组出了另一个故事。

    她偏了下头,几缕碎发扫过唇,盯着胖老板闪烁着诡异光彩的双眼,勾唇一笑:“这个故事太简单,还不够精彩,不如听一下我改编的版本?”

    胖老板点头:“洗耳恭听。”

    “大楼里有个很有天赋也努力的员工,经常收到顾客的表扬信,她本来在那一年的晋升名单里,结果在名单下来的前夕染上了一种怪病……”

    江霁原封不动地复述胖老板的故事,语气轻轻柔柔地讲完第一段后,突然话锋一转:

    “女孩儿的室友发现当年的晋升名单里没有自己,嫉妒之下,选择给自己的室友下毒。

    大家朝夕相处,携带奇怪的物品很容易被发现,于是选择偷偷藏在红墨水瓶子里带进来。

    然后趁女孩儿不在,把毒素加在水里,加在食物里,加在洗脸盆里,甚至隐形眼镜护理液里。

    后来女孩儿染上了怪病。

    这种怪病的症状就是让眼睛变红。

    奇怪的毒素导致了女孩儿的眼睛出现异变,前来调查真相的调查组意外发现了红眼乌鸦的用途。

    于是,女孩儿成了电视城的第一只红眼乌鸦。

    有作案嫌疑的那三个女生不仅没得到处理,新村电视城为了隐瞒真相,保送她们进入内圈。”

    每个休息室都有的红墨水瓶,其实是一种毒药,作用在了那些意外“猝死”员工身上。

    但晋升名单的冷静期只有三天,慢性投毒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那些下毒的员工干脆加大剂量。

    直接杀死了那些前途光明的同事。

    所以休息室里的规则(上)背面用红墨水写着的“小心乌鸦”,其实是在提醒她们。

    ——小心红眼员工。

    莫姐说,墨水越来越少,就离升职不远了。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

    第一起中毒事件里,投毒的人为了不引起女孩儿的察觉,将毒素一点点投放进去,当“墨水”用尽时,参与的那三人就顺利得以晋升。

    可今时不同往日,同样的手段产出层出不穷的红眼乌鸦,都不再有第一只红眼乌鸦的意义。

    红眼大楼真正的污染源,是嫉妒。

    圣经里提到:

    「心中安静,是肉体的生命,

    嫉妒是骨中的朽烂。」

    制造障碍、散播谣言,背后使坏……当这些人动用红墨水时,他们的眼睛也被妒忌和嫉恨染红了,腐蚀了,他们看不见自己的病。

    是嫉妒,让平静的写字楼变成了如今这样。

    新村电视城的高层心知肚明,内圈不需要这么多员工,他们用这种方式来制造更多的红眼乌鸦。

    刚来的员工都被分配到【红眼监控室】,这些负责【维护】的员工,日常工作就是摸鱼,闲得没事做,又被困在大楼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职场亦是斗兽场。

    看似没有硝烟,却也充斥着血腥的较量。

    哪怕只想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树高招风,尽管自己无愧于心,也会被他人的妒忌伤害。

    胖老板听完江霁重组的故事,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你很优秀,你的眼睛一眼就能看见恶。

    没错,后来“猝死”的员工越来越多。

    但死去的员工没有意义,每个活着的员工都是电视城宝贵的财富,所以大楼改成了单人间。

    电视城正在高速运作中,无数个项目排期等待开工,需要的不是纵向晋升,而是横向调动。

    所有的激励都是假,老板的眼睛只能看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层,只有顶层才能被看见,那些员工只能永远待在这栋楼里,化作新村电视城的燃料。

    底层永远都是被支配,被压榨的基石。”

    胖老板突然站起身。

    那道身躯在墙上投射出塔状的阴影,如同层级清晰不可逾越的金字塔,又像是无法攀登上去的高山,“如果这些人只将把墨水当成普通墨水,熬资历,写报告,写干了一盒墨水,的确能看见升职的曙光,但可见效益太慢了,看不见晋升的希望。

    那些底层的员工偶然间发现,他们在上司面前说一句同事的坏话,打个小报告,桌上的红墨水就少一点,偷走同事的重要文件会减少得更多。

    欲望让他们成了容纳‘嫉妒’的塑壳。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谁也干预不了。”

    江霁离开灰楼前,向胖老板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当年的事件里,晋升最快的员工叫什么?”

    “韩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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